天与地的交界线,被一层灰蒙蒙的布隔着。远处还未露出一点蓝色。路面平静得像一条死鱼,偶尔有大卡车路过。

马路对面的建筑队的人们哈着热气,开始干活了。

刘三哆哆嗦嗦的在公路旁站着,等着干活。他的手机响了。

刘三的牙冻得咯吱咯吱的“喂”。

“是我啊,老弟。我这边那个工程快完工了,不缺人了,等下回有了活,在叫你吧”。

说完,电话挂了。

刘三刚想走,又一个电话打过来。

刘三“喂”。

祥子“我是祥子啊,我这边有个活儿,你接吗?”

刘三“是祥子啊,我接我接”。

祥子“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刘三“在南山路”。

祥子“在那等着吧”。

天空一点一点翻出了白肚鱼。

一股肉夹馍的香味,袭到刘三鼻子里,那个女人推着一个小推车,鸡蛋火腿在铁板上蹁跹。那女人也不吆喝,过路的人们自会寻着这香味来。几个人围上前去,说了自己要吃什么,静静的等着。

刘三不在搓手了,他把手伸进裤口袋里,左边口袋里没有,右边的口袋里有一块软软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卫生纸。

刘三咽了口唾沫,继续等着。

女人推着车子远去了,路面沸腾起来了,大车小车一辆辆跑过。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虽是不大,但微微泛着红光。

刘三打了个哈欠,竟忘了在等什么。

他的脚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虽是穿着靴子,靴子是去年的,里面的绒毛早被汗水浸透。

他在两棵树之间来回踱步,他走了一会儿,在马路边上坐下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晃了晃还剩三根。

他点了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来。

马路对面的工程队,发出沉重的机械声,风沙撸着满是皱纹的脸,头发如干柴一般,在日下灼烧。

一只蚂蚁从他的脊梁上爬上去,一阵痒,他晃动肩膀,把右手伸进去,像是一块冰伸到他脊梁上。他用两根手指捏着,看看是个什么东西。他的眼睛不在像年轻时那样了,他只能看见,那是个黑点,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

熄灭了烟头。

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老头走了过来,嘴里的牙掉的没几颗了,戴着蓝色的帽子,穿的干净利索。

他先开口了,“老哥,你在等谁啊?”

“我在等人,我接了个活,你呢?”

“我在等我儿子,我儿子接我来城里住几天”。

“你儿子怎么来接你啊?”

“开车来”。

说着,一辆白色轿车驶过来,走下一位青年。

“爸上车吧”。

脸上掩不住笑容,“老哥,我先走了”。

老头走后,刘三心里空落落的,自己像是被丢弃了,又像是缺了什么。突然间,心头一棒,是儿子。

刘三没有儿子,几年前,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过了两年,他的妻子跟别人跑了,儿子也被妻子带走了,后来他就没见过儿子。

妻子走后,他还疯了一阵子,他披头散发的在街上游走。看见谁就咬谁,有时候,看见路上那一条狗,他就冲着狗大喊大叫,他追着狗跑,跑不动了,倒在地上,放声大笑……

后来,有个人开车撞了他,把他抬到医院里去,他一醒了,就跟做了一个梦一样。

人家有儿子,有儿子就有了希望、有了依靠,他呢,没有,什么也没有。他活着是为了活着,为了过日子。

刘三站起来,看了一遍周边,祥子没来。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祥子打一个电话,但他拿在手里时,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接电话,啥也不会。

太阳像个火球,里面那一层是红的,外面那层散发着它的热。

马路对面的建筑队的人们如蚂蚁一般,一波一波的涌出来。

“中午啦,回家吃饭去啦。”一个女人说着。

“我到你家里去吃吧?”另一个女人答着。

两人笑着,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了。

刘三坐下掏出烟盒,他心里没想什么,只想等,哪怕是等一天……他只想混口饭吃。

他看着太阳一点点滑落,坠入山谷里。人流、车辆从密集到稀疏,在从稀疏到密集。

刘三抽完了第二根烟,他的心如那根熄灭了的烟一样,他站起身,要走。

刘三的电话响了。

“喂,老哥。你不会还在那等着我吧。明天还有个活,你还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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