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的叶子

大西北的春天,总是出其不意地来场热热闹闹的开场白。飞雪拂面,冷风刺骨的同时,依旧有艳阳天里的花红柳绿,沙尘也会突然袭击那么几次。气温变化之大往往令人措手不及,一天里四季轮回都有可能。老人孩子在主妇的唠叨声里不停地增减衣服,预防上火感冒的汤汤水水也会体贴地送到手上。这一个繁忙的季节开始了。

即使不那么完美,比起漫长冰冷的冬天,人们依旧期冀春天的万物生发。春天很短暂,小草小芽似乎一夜之间就被春风送到了你眼前,怦然心动间,大地一片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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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篮子拿着小铲子去郊外去公园去小河边挖野菜、撸榆钱的人越来越多,也成了春日一景。这些野菜做成的美味甚至成了馈赠亲友的稀罕之物。我也有幸品尝过荠菜饺子,艾蒿青团,凉拌蒲公英,榆钱群群和刺玫鲜花这些清甜爽口、亦食亦药而又令人回味无穷的佳肴。

但是我极少去采摘野菜。即使撇不开朋友相邀踏青的面子而一同去了,我也只是应个景凑个热闹,并不采摘什么。每每看到已被采摘过的地方,那一片片裸露的光秃秃的土地,就像一张张被扭曲的哭脸;被掐了嫩尖的野菜在风中无语凝噎;那些被撸光了的老榆树瑟瑟发抖,垂下的已经被折断了的枝条,任伤口爬满了虫蚁。我内心不是个滋味。我不是什么环保模范,不是什么生态保护达人,不是我矫情或故作清高,而是缘于先父的教育。

父亲生前到过许多地方,对于天文地理各方风物留意多了就滋生出对大自然的悲悯。我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戈壁沙漠,去高山去树林,去河滩去草甸,教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的花花草草和它们的习性。遇见好看的或是长得奇特的,我都忍不住要抜出来或者摘下来。往往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劝阻,“新疆是严重缺水的地方,长出一点点绿色都不容易,你拔掉了也许再也不会长出来了。等你长大了,可能这里连一棵草都没有了。”听到这些话久了,我也就渐渐不再胡乱采摘了。

高二时的暑假,我跟随爸爸到他施工的水库去玩。正赶上工程的最后阶段,父亲带着我参观了大山深处的水库,三面环山,风景优美。

即将峻工的水库宏伟壮观,是当年那个地方的重点工程。父亲从考察、设计、勘测到施工一直在那里忙碌,几个月才回家一趟。他和工人,和当地的少数民族村民相处得非常友好。他和我每走到一处都有人热情地打招呼,拉住我们让到家里喝茶。后来我才得知,父亲在工作之余,教会村民认识了一些当地山上的野生药材,让他们在农闲时挖来,增加一点收入。当然,他也教会村民要及时回填,不要破坏水土。有几个不听话的工人,在山里采摘野果野菜,折断了树枝或是破坏了植被,都被父亲批评过。

那次的水库之行,我也挖了几棵药材,父亲跟在我身后,将我挖开的地面一一填平,他还教我不要将还未长成熟的药材挖掉,不能造成浪费。这些教导,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按照父亲说的去做了,后来给我自己的孩子也如是教育。

父亲每次出差外地,看到在新疆见不到的植物,总会采摘几片叶子夹在书本里给我带回来,让我认识外面的多彩世界。那本厚厚的大开本旧书,夹了许多奇花异草,越发得厚了。我一直保存着,不幸的是几年前的一次搬家,它与我失散了,痛心不已。

父亲也永远地与我失散了,但是他做为老一辈知识分子为我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值得我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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