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随感

将来肯定是要买一套完整的《剑来》和《雪中悍刀行》的,里面有好多令人发省的词句。在重读《剑来》,读到第五百六十五章《还乡》:

崔东山转过头,脸颊贴在栏杆上,笑眯起眼,“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陈平安笑了笑,说道:“别胡乱篡改道德文章的本意,糟践圣贤的良苦用心。


突然想到《论语》和孔子以及黑格尔对孔子的评价——黑格尔说:孔子只是一个世间的智者,他的言论只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在每个民族都有,甚至其他民族的道德常识还要比他的好一些,比如西方哲人西塞罗,这虽然也是道德教训,却还有政治义务论这样的东西……孔子没有思辨的哲学,只有一些老道、善良的道德教训。

我始终认为所谓的学派只是“一树多枝,各表一方”,所有的学问都是围绕着“生之意义”展开的。之所以有那么多的门派从而产生的那么多恩怨情仇,多是固执己见和出于自身价值的肯定才产生的,极少数是因为“道义”,也就是为了人世更好。即便是为了人世更好,采取的所谓扼杀也未必就真的能改变最终结果,因为所有的“一万”都是由“一”产生的,扼杀当下的“一”并不能解决往后的“一”的产生,因为人不可能全部落入“窠臼”之中。

插一段题外话,《剑来》第五百六十二章《南归北游》中李柳和陈平安的对话中有这么几句:

李柳问道:“陈先生难道就不向往纯粹、绝对的自由?”

陈平安笑道:“其实也会羡慕那种无拘无束,但是我一直觉得,没有足够认知作为支撑的那种绝对自由,既不牢固,也是灾殃。”

现实中不就是大多数的所谓青年或者年轻人以所谓的“自由”在做着伤人害己甚至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吗?一群根本就没有深思过、弄明白过“自由”为何物的人,整天嚷嚷着要自由,做着骋心任意的事,不问别人疾苦、只求自己快意情仇。真是“再不折腾就老了”啊!可是这种折腾在历史和现实中的代价轻吗?


我一直也不赞同用西方的学问体系来为我们的学问制作衡量标准,因为本身就是两套不同的体系。除非是完全吃透东西方文化,这好比你站在一座山头看另一座山头,山头高低都未必看得准更何况是山间草木花树之景色妍媸?

哲学如果只是闲来无事的聊以慰籍那就意义不大,哲学必然是源于生活却绝对不必高于生活,却最终要指导生活的。黑格尔说孔子是“格言家”,将其学问归类于常识道德不能说其见识短浅,却是隔山看月。

首先,这种“常识”并不是人人能够身体力行的,“做一次不难,难的是坚持做”,倒是戈培尔的“谎话说上一千遍即是真理”在这里可以借用为“身体力行一千遍即为习惯”。

其次,这本身不应该泛泛的归类为“道德”。与其说是道德,不如说是身体力行后的或者说是人生价值取向的一种内心审视和确认。西方哲学在这方面更多的关注是“个人”,而孔子更多的关注是社会群伦的有序、优化和和谐。

再者,孔子强调的所谓的“君子”、“圣贤”,本身就是在阐述一个人的努力方向,或者说志向。这也是王阳明认为“做圣贤是人生第一等要事”的契合点。只是孔子都没有料到,后世会把“君子”和“小人”上升或者下贬到何种程度,作为党同伐异的“法宝”。因此造成的俗世乌烟瘴气和史书上的流血事件会如此繁多。

最后,能够起而行之的哲学和能够坐而论之的哲学本身并没有高低之分,端看能不能合二为一。哲学如果无法裨益于大众,只是个别人自抬身价或者离群索居的拐杖,便是落于“小乘”。很多人读过王阳明的著作就觉得自己明白了、懂了,总觉得自己已经“获宝而归”,甚至觉得自己满身的本事,奈何没有施展的舞台,这本身就是身穿“新装”而自诩为帝啊。有的更认为王阳明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那样,拿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开始招摇过市,学传闻中的吴秀波与女子讲《金刚经》,说佛法。


有人说王阳明的学说不是儒学而近禅法,这种论证甚至自古及今到处是,我不置喙。有一点王阳明和禅宗是一致的——注重“行”,注重大道从小处着手,起居坐卧都在其中,言谈举止都在其内,甚至这里都能扯上庄子的“道在屎溺”。你看看,好似是儒家、道家、佛家在此处一锅糊涂粥,其实家家都是一个家,都在便宜行事,都在帮助见闻者成为一个健全的“我”。你说历史上那些宗教之间、宗教内部门派之间的那些门户之见有个什么意思?

再回过头来说“自相矛盾”之处,后世为了占据“名门正派”的道义、德行高地,整出一套“道统”学说——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再到自诩为道义“扛把子”的韩愈,以至于后来的“北宋五子”、朱熹、王阳明等,唯独把孔子的“好学生”荀子搬出圣贤祠。今人如今终于不再把国学视为“反面教材”,却把糟粕当精华,精华反而成了“鸡肋”。比起孟子的“浩然气”我还是更喜欢荀子的“沉墨”是金。荀子之学不能成为显学,是世道之失。

国学一热,不只是算命堪舆流行,就连诗词歌赋都成了老少妇孺的心头好。有的每天不来那么一首诗或者两阙对联就觉得心情不畅,更有夸张的一天数首,直追清朝诗首“乾隆帝”。这灵感来的,如果用在科学研究上估计中国不是地球国家了,也跟大韩民国的史学家一样,“全宇宙都是我们的”。那些动不动喜欢算什么什么围地球几圈的,不知道有没有算过这些诗人的诗意能绕地球几圈甚至宇宙几圈,这些诗意能不能解决地球的温室效应甚至是否能够造成“冰川纪”。少写多味,有那么多好的诗词珠玉在前,干嘛非要让古人死后棺材板都气的压不住?非要写,尽量别写古体诗,尽量写现代诗,没有拿着平仄尺子量你们的那些“内行人”,千奇百怪的各种体的夹缝里还是有“创新”空间的。

邵雍《观易吟》:

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

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

天向一中分体用,人于心上起经纶。

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

此诗已经把学思行用说的及其明白:“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看看人家的诗!顺便说一嘴,在《霹雳布袋戏》中倦收天的出场诗号也借用了这两句,全文是:江天一色无纤尘,鱼龙潜跃观道身。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


忙时能忘我,闲来能收心。离群不有孤寂之叹,不以孤高自许,合群不做附庸之卒,不为辛苦恣睢之事。偶尔峥嵘意,权当月有阴。难免心潮起伏、辗转难眠,不能忘情于得失荣辱,也要努力寻回一点“平常”,没有什么是“晚了”的。晚了的都是过去的,还好的是当下的。

就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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