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与神明画押,赌他终有一天会回家。可神明笑你喉咙哭到沙哑,也不曾见他平安归来与你共话桑麻。
一、征程
凡如尘埃,大世如瀚海,我如人间一粒尘,生似大地万里烟!“起儿,又在发什么呆?”少年回过头来,旁人看见的是黄云飞雁,孤城万里山河。他看到的是浮生万物,是一粒尘沙随风直上九重天。
“快些回家吧!风沙越来越大了。”远处的声音在次传来。少年默默的站起望了一眼苍茫的高天,“娘,我这就回来。”行走在阡陌之间,夕阳下村口的老人望着少年小小的影子和漫天余晖,咧开嘴呵呵一笑“起风喽!”
咸阳,王殿之上。秦昭王目光深邃,面前的战图中如龙盘虎卧。“秦虽强,然六国也不弱啊!”昭王长叹一声。
秦再强大,也终究只是一方诸侯,六国再弱联合起来也是大大的天下!如今这天下龙虎都盘卧着秦军的虎狼之师才可以耀武扬威,若是惊醒了这些诸侯,秦的统一大业终将成泡影。
从古至今,无人敢正面抗衡铁板一块的华夏,从古至今,也无人能抗衡万众一心的神州!“王上,是时候行那一计了。”公孙鞅跪于殿下,拱手道。
“传令,凡平民百姓勇于役,忠于国者,军功进爵!”半响,昭王威严的声音传出王宫,更加炙烈的战火也在无形之中向着东方六国蔓延而去。
二、远方
狼烟又起,青年身披甲胄,北方是如狼如狐的匈奴,西方是如狮如虎的秦军。刀剑声、喊杀声、鲜血飞溅而起,在宽厚古老的城墙上摹刻下深深的眷恋。
“李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孤王问你如有一日边关被破,孤当如何?尔又当如何?”
赵孝成王面带微笑,一只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问道。
李牧跪拜于大殿正中,声若洪钟“若,边关破,王上自当调兵遣将御敌,至于末将,不知该当如何。”赵王一愣,“李将军此话怎讲?”李牧朗声答道:“牧,定当死守边关,誓与边关共存亡!若边关破,料,牧早已身死,顾不知该当如何。”
赵王大喜,群臣皆赞。大风吹过黄沙迷了眼,驻守雁门关算来已经十年又八岁矣!
“将军,匈奴退了!”一面大旗在空中摇晃,一个大大的赵字似乎要打碎天上的浮云。李牧的手指如同老树的根须,紧紧的扎根在城墙垛上,一口夹杂着血腥与尘埃的浊气被吸入李牧口中。
将军!他是将军,所以他要像大树一样,不仅要为这座城的百姓遮风挡雨,还要正视这些污浊与腐败的空气,将它们消化掉,释放出让人们振奋安定的气息。
战争,是残酷的冬天,将军,是冬天的太阳!
“传令!飨士卒,亨羊宰牛,举城同庆!”李牧一甩身上落满尘泥的大红披风,目光望向远方的邯郸。良久,虎目沾湿、奋笔疾书“捷报!幸不辱命,再破大敌,吾未亡时,请王上高枕无忧!”
简陋的将军府外,满城军士高兴的鬼哭狼嚎……
三、星辰大海
“吾,苏季子!誓立大志向,誓成大事,誓纵横天下,誓不辱鬼谷子之芳名!”富丽堂皇的大殿上,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猛地翻身而起。双目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烛光,不断的喘气,脸上尽是汗水。
侍从惶恐的跪倒在地,:“武安君大人,不知何事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苏秦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退下吧!”
苏秦斜倚在大椅之上,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转动,从拜师到回乡,从埋头苦读到三寸不烂之舌、一言可为天下法,从六国合纵身挂六国相印到今时今日。
如今的苏秦乃是东周武安君,六国相大夫。是真正的权倾天下,位极人臣。
大殿渐渐暗下去了,点灯?苏秦刚刚想呼唤侍从点灯,思绪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是,寄居在嫂嫂家里整日不受待见。这些活儿,他早已做过不知多少遍了。
苏秦起身走到烛台边,点灯。一次,没有亮,两次,还是没有亮,三次,四次……苏秦愤怒地将手中的东西丢在地上,却忽然间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豆大的火苗儿在风中忽明忽暗,苏秦渐渐发福的影子也被拉的细长细长。在那影子里,似乎有一个倔强的年轻人的身影。
“怎么了?难道说我老了吗?”苏秦环顾四周,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建筑与装饰似乎在动,一会儿离他很远,一会儿又靠着他很近。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就是我所追寻的理想与未来吗?这就是我苏季子一生以来的追求吗?噗!灯灭了,世界一片漆黑暗淡。
“大人醒醒,大人天亮了。”苏秦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之上,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啊。睡眼朦胧间又有声音传来“大人,王上派您前往齐国。”苏秦迷迷糊糊的回答到:“齐国?好啊,正好去见见几位老朋友。”随即翻了个身“不用点灯了,让我再睡一会儿,今日便出发。”
后来呀,这里的灯便再也没有亮起来过了。
四、昙花
荆楚割据五百里,疆土莫大于之,道家紫气八百里,文化莫厚重于之。唯我大楚,怎可认败?怎能认败!
城头上 已银发满头的老将目光平静,如同那静影沉碧的洞庭。城上老将残兵,城下是六十万虎狼之秦!秦军正中亦有一老将,那老人面带笑容,一双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透着睿智的光芒。
他已经与这老人对峙了整整两年的光景。六十万秦军压境而来,不攻亦不退,明明是所图甚大!自己身后只有二十万人,且都是残弱。据关死守已是勉强,又如何可以争锋?
这一盘棋本该是两位名将执子对弈,但此刻项燕豹目圆睁、双手握拳。楚王已经连下七封口谕,勒令出城迎敌。他项燕一家人的性命全都在楚王手中,一面是君王下令,一面是国家危亡。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真可谓是痛不欲生。
“将军!将军!”一位军官奔来,项燕转过身。“将军,第八封了。”
“焚了吧!”项燕面无表情。
“可是……”那军官一反常态,不肯离去。“混账!此城乃楚国门户,我等军士先战胜李信已是残兵,如何挡住王翦麾下六十万秦军虎狼之师,楚王不知行军布阵,难道你也跟着糊涂?”
那军官颤抖着递上一纸书信“这是羽公子的书信。”项燕眉头一挑,夺过信纸“爷爷,孙儿一切安好,还望爷爷早日破敌,孩儿与父母为爷爷洗尘。孙,项羽。”
军官低着头,眼中尽是怒火。项将军一生为国,那楚王急于求胜,竟以家眷威胁将军。良久,项燕声音颤抖着,沙哑开口:“召开议事会,商议破敌之策,七日后宣战。”
五、宿命
乱军之中,老将项燕回身一望,楚军大旗已经被斩落。霸王枪在手的项燕如天神下凡,他已经不再去想楚军是否能够击败秦军了,他只想见一见这六十万秦军的主帅,那个和他对峙了两年的老人——秦将王翦。
项燕一路向北,孤身杀入敌营,如同当年的他孤军深入击败李信,斩杀七都尉一般。只不过,当年的他一心求胜,如今的他一心求死。
战车之上,王翦起身,大手一挥,大军让开一条通道。这一头是衣冠整齐的王翦,另一头是残甲血衣的项燕。“楚武安君,幸会!”王翦开口道。项燕如遭雷击,楚武安君,哈哈哈哈!楚武安君!他想起了七年前枉死的赵武安君李牧,三十年前被赐死的秦武安君白起,还有那六十年前的东周武安君,苏秦!
项燕狂笑着,烟尘中,火光中,兵戈明亮的光华中,自己的泪光中,他仿佛看见了远在邺城的妻儿家人。“爷爷得胜归来,孙儿与父母亲为爷爷设宴洗尘!”
李牧入宫前,妻子低声问道:“夫君此去,可还会回来?”一向冷峻坚毅的李牧鼻子一酸,转身抱住妻子,伏在妻子耳边“会回来的,做好饭菜等我回家!”
白起端起毒酒,目光望着家乡的方向。“起儿,回家吧,外面风大了。”秦王的耳目早已潜伏在一旁。白起洒脱一笑“娘,孩儿好像回不去了。”
苏秦倒在血泊之中,痴痴的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脸上肌肉不自觉的抽搐着,目光渐渐涣散。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拉过心腹,神情不再浑噩,而是带着几十年前的野望。“我……我还有最后一计……咳!咳! 替我跟师傅带句话,就说……弟子……悟到了。”
王翦安静的看着发狂的项燕,秦军紧张的再次围住项燕。终于似乎是笑够了,项燕一把丢出霸王枪。砰!一声!刺死王翦身边一位副将,鲜血溅了王翦一身。“可惜了!”项燕似乎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抓起了一把断刀。
“可惜了。”王翦看着倒在地上的项燕,老人的脖颈处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