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

西安下了一整天雨。情绪在睡梦里膨胀到潮湿上界,没来由地转回十年前黏腻的夏夜。如人冷到极点,某些构造失控时,会褪净衣衫。

那时外公还在暑假看守技校宿舍楼。一层层空荡荡的房间,紧实却不密切。我穿着外婆在缝纫机上踏出的棉绸睡衣,踩上塑料拖鞋,大气也不敢出——我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最胆小的一个。哥哥姐姐什么也不怕,拽着我大步向上拖。

八楼楼顶上可以俯瞰许多东西,比如巷尾的繁华夜市,我尽可以把它想象成大片里赛车燃烧的街头。外公铺一张凉席在天台中央,拿瓷碗的碗口反复刮蹭。我常常代劳这一环节,把碗轻轻一推,滑到席子外面,颇有冰壶运动员的风采。

一切完毕,选一个合适位置躺下。两侧不行,会有虫子悄悄啃食。中间又太闷,需要忍受汗味。于是躺而又站,靠着水泥墙壁,享受高处一点清凉。热气浮动中一点清凉,因只有一点而显得可贵。

风吹到故事中不可转台的时刻。

某晚我实在太困,头枕在水泥地上便睡着了。大家怕吵醒我,便轻轻将我抬起,抱下楼去。加上回家上楼的那四层,一共十二层,我的精神竟毫无应答,只觉身旁风动,再无别事。

等风扇的嗡鸣将我摇醒,已是凌晨两点。我就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看了眼挂钟,又倒头睡下去。哥哥姐姐分坐在我两旁,电视里在放《泰坦尼克号》。突然,姐姐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你快关了,让她看见不好。”

“不关不关。”

于是直到今天我也没能完整地看完这电影。唯一记得身旁风动,连自己也融进去,又从自己身上剥落一部分的感觉。

在空调压缩着每个毛孔的夏夜里,我怀念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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