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 | 《故梦》第二章

十五年后。

“乾坤自有轮转，山水自有始终，我心不移，自，岿然不动。”

十四岁的穆远歌亭亭玉立，端坐在书桌前练字。

这是五岁时，母亲孟微擎教给她的一句话。

她记得母亲那时的样子：仿佛春风拂过的脸庞，满是温暖的笑意，朱唇轻启，一字一句。

她的母亲，很少有那样开心和明媚的时候，自她记事以来。唯有提到外公和外婆，母亲才会露出少有的暖意。

穆远歌的一纸正楷端正大气，笔锋锋利，力透纸背。

她给这幅字落款：怀尘。

这是她的字。

是母亲给她取的字。取外公孟怀儒的“怀”和外婆杨尘礼的“尘”合二为一，以此来纪念早逝的外公外婆。

刚落笔，孟微擎就从外厅走进来。

孟微擎和穆重林结婚十五年，孟微擎一直坚持带着女儿远歌独居穆府的别院。

而当初结婚，穆重林为了表达诚意，是有意要休掉乡下的媳妇，断绝和那一房的来往的。

可孟微擎坚持，甘愿做姨太太，说自己坚持不拆散人家庭的人，更何况，那时穆重林乡下的媳妇已经给他生了俩儿子。

可那乡下的媳妇可不接受孟微擎这一腔难得纯净的好意，自从一大家人住到了一起，就没少给孟微擎白眼和背地里下绊子穿小鞋，一遇到事儿，准是推给孟微擎背锅。遇见好事儿，那准是大房的事儿。就连这正房太太的丫鬟毛丫都敢面对面呛声孟微擎。

穆重林几次教训毛冰梅，哦，那乡里媳妇就叫这土名字。可压根没用，人家这当着老爷的面是不给二太太下绊子了，背后却更是恶狠狠地扑上去。

起初，螺町还偶尔抱怨两句，被孟微擎一句；"螺町，我们不跟粗俗人一般计较。”给怼了回去，而且，自那之后，整个二房上下，没人再觉得受欺负，相反，扬眉吐气。

穆远歌收起字，回头：今年三十有余的母亲一身墨蓝色的修身旗袍，这种墨蓝，是糅合了蓝色和黑色的，端庄，又沉静。脖颈处是时下最时兴的立领设计，母亲的天鹅颈被衬托得很优美。锁骨处绣有一朵艳丽的牡丹，母亲一向喜爱牡丹，说牡丹是花中之王。手臂处是中袖设计，露出吹弹可破的小臂肌肤。旗袍下摆是精心改良过的，开口处较之一般旗袍开口要高，下摆随着孟微擎优雅的步伐一摇一摆，颇有韵味。母亲一向不喜妇女的盘发，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下来，左眉处扣了一个银质的发卡。

穆远歌在心里感叹，母亲，真真儿是个美人儿。

可是，美人儿不都是可人儿吗？尚年少的远歌想不通，为什么，我家母亲这位美人儿不是可人儿，她，不快乐呢？

罢了，穆远歌自小就不纠结于解不开的难题，她脆生生地朝孟微擎开口：“妈，我又学会了徐先生的两首诗，真真让人沉浸其中呢！等下我还有骑术课，妈，我重新誊写了五岁那年您给我的座右铭，您给评价评价？”

孟微擎看着这个她从一出生就在一手打造的女儿，如今出落的处处如她所想，甚是满意。

微微一笑，她倾身过去，抚摸女儿的发顶，轻声：“怀尘将来一定胜过一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