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话 饼干

      我单位刚退休的老政委是基层部队工兵战士出身，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苦出身。老爷子没事儿就爱现身说法，教育我们这些“小年轻儿”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据说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说巧克力是上初中时，而真正吃到巧克力，都已经当兵两年多了。

      通常我们对他的絮叨言论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阳奉阴违。但前不久跟随组织去他家里搞团拜的时候，老政委讲的一个故事倒是阴差阳错，丰富了我的素材储备。

      政委有个发小兼战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同一个火车皮拉来北京的兵，那感情自然是没得说。

      前不久，政委的发小苦着一张脸，跟政委说他又梦见自己那幼年夭折的小弟弟了，梦里面弟弟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冲着他笑得天真可爱，还不停地往他嘴里塞着什么东西，让他吃。发小醒来反复回忆思索，到底也没弄清弟弟梦里头给他吃的是个啥。

      政委知道发小有个弟弟很小时就不幸夭折了，那时候农民的生活相当清苦，发小的幼弟其实就是被饿死的。

      见发小一直纠结梦里的情节，政委就对他说：“你既然这么放不下这个梦，不如给咱爹咱娘打个电话问问，兴许

      能打听出点什么也不一定啊。”

      发小依计而行，当天晚上就给老家的父母打了电话，他爹在电话里告诉他家里一切都挺好，叫他好好效忠党国别惦记着。

      聊着聊着发小就说起了自己的小弟弟，他爹说：“是是，前几天刚去给老二上了坟，海娃（发小的儿子）懂事儿着呢，一听说是去给他二叔上坟，非要把你从北京寄给他的饼干带去，还是他亲自烧给他二叔的呢。”

      发小闻言一下子泪如泉涌，哽咽不成声。

      记忆秒回到他弟弟病得不行的时候，他抱着弟弟讲故事。发小说：“弟啊，你可得好起来啊，等你好了，哥带你去北京，给你买饼干吃！”

      他弟迷迷糊糊地问：“哥，啥是饼干啊？”

      发小说：“哥也没见过饼干，书上说是小面团儿裹了糖炸，又酥又香脆。”

      他弟说：“哥，那等我长大了攒钱买上一斤饼干，咱哥俩一人一半。”

      清贫的岁月如今早已成为远逝的梦魇，可每个人的生命里或多或少都会有铭刻一生的遗憾。自己本以为忘却了，可一经触及，却还是钻心地痛。

      或许是一脉相承的血缘令发小的儿子替爸爸践了当年的约定，而夭亡多年的弟弟也托梦实现了自己的诺言。阴阳相隔，缘尽于此，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还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