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三月的一天午后，日光明媚。我像往常一样陷入了午后漫长的消遣。
打开b站界面，偶然点入一个带保安的视频；于是在这个下午，我认识了抽象带篮子。
“大专人，大专魂，大专都是人上人。”
几天后，我记住了这个来自宇宙第一大专广州轻化工职业技术学院的新秀带篮子。除此之外，我的备忘薄里又多了一句抽象语录。
这个来自山西忻州的男人，彻底圈住了我的目光。
每天下班后上b站看他直播，成了我当下的快乐源泉之一。
带篮子本名陈义，95后生人。带篮子出自山西方言，代指男性睾丸。
陈义师从带秀家族，在前面加了两个字，江湖即称“抽象带篮子”。
早年间他痴迷游戏，混迹于老家深蓝网吧。据他口述，高中时期他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据说陈义小时候成绩不错，父母离婚早，从小跟随奶奶长大。中学时代辗转于太原忻州。
他两次参加高考，最终落分426，喜获广州轻化工职业学院录取通知书。
专业商务英语，四次英语四级考试，最后一次370分，为之消得人憔悴。
大学三年，425成了他心中跨不过去的槛。
十几年窗下寂寞，他活成了别人家的反面教材。
陈义心灰意冷，从此与学习断交，一头扎入广阔无垠的虚拟世界里。
“我现在是网络小丑，每天在网络贩卖焦虑。”
他痛改前非，开始在网络世界里寻求新的寄托。
在浏览贴吧时，他偶然发现了带秀tv，奉李赣为楷模。从此，陈义恶补“抽象文化”，结识了各路红老嗨粉。
陈义天资聪颖，懂得与各路嗨友交好，逐渐熟捻各种抽象语录及口头禅。他通过语贴吧音回复功能，模仿各路大神的社会语录，吸引了第一批粉丝。
靠着最初的积累，陈义开了贴吧直播，组建了“抽象卢浮宫”。还在铁粉的支持下，组成了一支义家军。
有了团队的支撑作为后盾，加之新的金主入盟；陈义不再畏惧，只顾蒙头狂奔。
不久后，他与贴吧决裂，以斗鱼为新起点，逐渐向各直播平台发起挑战。
2019年，陈义单飞，与大学同窗好友成立热血带专工作室。
带篮子之名日渐嘹亮。运营的人提议以保安为题材拍系列视频，以突破创作瓶颈。篮子心领神会。
保安三件套成了带篮子一炮而红的热梗，从微信内部向外疯狂传播。
高二三班的李娟、张平安成了他故事的常客，冷帽、切尔西、锐步鞋成了他潮流穿搭的标配。
“你爸爸看敬汉卿，你妈妈看翔翔大作战。”他怼人从不眨眼。
“下雨了我能送你回家吗，人家不能打个车回家你非得送？你咋这么贱呢，这不就是舔吗?” 他劝人总语重心长。
“美国那个疼塔C，跟我一样，也是个upper主。”
“你观察观察你妈，你再觊觎觊觎你爸。”
他喜用方言和操话，惯用排比和比喻，精妙的段子他信手拈来。
他常把“吃饱喝足去日用批发市场”挂在嘴边，嚷嚷着那些他虚构的社会经历，举手投足间，夹带着一股生涩的江湖气。
当现实沉闷，生活无趣，简单的欢乐反而成了打动大众的稀缺之物。
网络世界里，他擅长贩卖笑话。
他知道屏幕外的观众们喜欢听什么，他故意逗观众乐呵，观众们也都知道他在故意逗他们乐呵。彼此心安理得。
于是，台上人与台下人沆瀣一气，不断有新成员加入这场抽象主义的狂欢，他们配合带篮子，共同表演了一场皇帝的新衣。
林肯马化腾，美国北海道，广轻工，深职院，专科双子星高校。潮流教父煊赫门，大专都是人上人……
于是，无数抽象梗从他嘴边随口而出。
梗越多，带粉们越嗨，越多人传送。带篮子越火。
2019年末，热血工作室解散，陈义再次单飞。
2020年2月后，4个多月的时间里，陈义将粉丝推到了70余万。
带篮子火了，带篮子也飘了。密密麻麻的弹幕里我只看到了两个字——啥b和真实。
老艺术家已经习惯了有带粉和缝合怪的场合，沉醉于这种阴阳怪气的氛围。
新来的后生望着不停滚动的对话框，和满屏的弹幕，只觉得新奇、荒诞又茫然无措。
时间回到3月19日。
那个下午，陈义直播间因语言涉敏再次被封。距离他上一次不到20天，距离他下一次被封21天。
视频里，他侃侃道来，谈论着男人的5厘米和15厘米，以及他桌子底下时常出没的小秘书。
窗外，天空蓝碧如洗，樱花正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坠落。
经历了亚文化的洗礼，抽象文化不断裂变，并长出新的种子。
李老八终成历史，孙笑川与狗粉丝们日渐式微。而抽象家族们似乎并没有被边缘化。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在日益扩大。以至于让哔哩哔哩感到隐隐担忧。
以陈义为代表的后生接过大旗，向抖音、b站等平台攻城略地，将抽象的艺术撒往新的土壤。
他们是抽象文化中的远征军，擅于逢场作戏，激流勇进，一直徘徊在主流的边缘；却又懂得左右逢迎，在一段时间里比主流更为人熟知。
孙笑川火了，李赣火了。孙笑川封了，李赣封了。药水哥起来了，药水哥落寞了。
贴吧虎牙的时代过去了，带篮子率领残兵去b站占领新的大陆，继续攻略城池。
时至今日，抽象从未涌入主流，却一直在主流的对岸野蛮生长。
带篮子其实不抽象，他只是偶然看到了现实世界的荒诞。
当欲望和现实之间存在难以弥合的鸿沟的时候，陈义依然想要跨过去。他不甘心，于是选择做了小丑。
视频评论区里，有人留言：“人人都是带篮子，人人都笑带篮子。”
有人笑他太疯癫，有人骂他像条狗，有人说他像自己曾经的某某某。
陈义在镜头前不屑一顾，淡淡吐出几个字：“ 你妈死了。”
网传他用人民币点烟，侮辱领袖，黑粉不断深挖他早年的黑历史。
起初陈义牙呲必报，经历过几次平台封杀，与嗨粉反目，以及后来“义家军”的分崩离析，一人之力终抵不过众人的举报，他服了软。
先陪膝盖，再写检讨，然后笑脸迎业。
“生活嘛，要吃饭的嗯。”
嘴上依旧嘻嘻哈哈，卖妈的话压在了心底。
凯文·凯利说：“目光所至之处，金钱必随之而来。”
有流量的地方必有利争。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将塌。4月10日，带篮子b站两个直播间永久封停，转战微博。
第一次到帝都跨年，陈义看着万家灯火，忍不住感慨：“北京这座城，太大了，兄弟们”。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有些泪目。
他自说自话：我不过是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人罢了。
带篮子不抽象。他早早看清生活的真相，并接受了网络世界的荒诞。他把它们加工后放入到自己的表演中。
完成了一次从陈义到带篮子的转变。
他自卑又自大，戏里戏外，带篮子是无数矛盾的综合体。
他身上带着忻州小市民的懦弱和狡猾。既有来自小地方的卑微和尊严，又无时无刻显露出社会人的势利和阔气。
他骨子里装着读书人的清高，却总是以满嘴操话示人。
他依旧受到传统观念的桎梏。即便火了以后，也不愿承认自己就是网红。
他说直播拍视频只是他的兴趣，是副业，一找到满意的工作就老实上班。
打心眼里，带篮子鄙视药水哥、giao哥、刀哥虎哥一类的博主，严正地将自己与他们划分界线。
可他又管不住嘴：
“ 没钱的时候你们都是我的穷哥们，有钱的时候你们就是JB。”
周延在歌里唱到：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带篮子很清楚他要什么。
“大可不必了解我，看我笑话就好。”
他一直在告诫观众不要当真，好聚好散。不要将网络世界带入现实的生活，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抽象。
带篮子更新了b站的介绍：江湖一碗茶，喝完各自爬。
小丑换了人演，不过妆容依旧。带篮子来了，带篮子走了。
陈义去南方挣钱了。
互联网如洪水猛兽，时代的舞台并不拥挤，一夜成名不再是天方夜谭，网红如流水线般被送往聚光灯下。
观众们你来我往，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偶尔朝舞台中央投来匆匆一瞥，随即鸟兽散。
无人关心，台上的角色又换了一批人演。
— end —
【往期文章】
古典时代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