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梦里总是萦绕着大山冬季的温暖。只要想起那逝去的岁月,充满故事的日子,那最原始的生存与生活方式,那最朴素的追求,以及那些最淳朴的情谊……让人总是怀念。虽然以前的生活方式跟现如今相比有天壤之别,那时的梦想也许幼稚可笑,但那份自得和温馨无时无刻不让人留恋。虽然时间只相距二三十载,心灵的距离也许遥远了,但记忆却近在眼前。
在物质和精神都相对富足的今天,人们很少去回想、追忆过往,而我的怀旧情结依然难以释怀。
童年,穿过补丁衣服,穿过千层底的黑灯芯绒布鞋,背着土布缝制的小书包,头上带着别有五角星的帽子,翻看着破烂不堪的小人书《西游记》、《林海雪原》等,走在那寂寞荒凉的山谷间,城里人不知道乡下孩子的孤独,也不知道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有没有梦想?只有巴掌大一块天,谁也没见过汽车的小伙伴们,在冬日的阳光下,以极快的速度结伴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嘴中“呜——呜——呜——”地欢叫着,幻想着自己就是那奔驰呼啸的汽车,小伙伴们一个个这样自我陶醉着、感觉着……大山里的孩子们梦想着公路和汽车。
大别山里的地名真是千奇百怪:愁肠岗、棺材夹、反背冲、和尚坪、女人尖、天景山、响鼓石、野人冲、红灯寨等。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隐藏多少秘密,我们不是很清楚。那时没有科幻小说,对钻山入林的孩子们来说,这些怪异的地名充满着刺激和神秘感。进了林子后,我们一个个睁大眼睛、警惕地东张西望,害怕妖魔鬼怪刹那间出现,又盼望仙女、王子突然降临。孩子们梦想着有奇迹和美好出现。
冬天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砍柴,这是农家孩子冬日的主修课。孩儿头的我,一路上搜肠刮肚地为大家讲故事,卖弄我那一点点可怜兮兮的“文才”,也许是触景生情,我总爱反复地向他们讲一个故事:从前,有穷苦兄弟俩在隆冬的天气里上山砍柴,想象力丰富的弟弟在砍柴时总跟哥哥说:“哥哥,皇帝真幸福,他砍柴一定是拿金子做的刀吧?”每当这时,哥哥总是训斥弟弟:“你真是傻瓜!皇帝哪需要亲自砍柴禾呢?天这么冷,他一定在家烤火,烧芋头吃呢!”弟弟很迷惘,他也不知道皇帝是干些什么?吃什么?但是弟弟相信哥哥的话。我的小伙伴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大家一边嘲笑故事中孤陋寡闻的傻兄弟俩,一边猜想皇帝到底吃什么?殊不知,我们比故事中的兄弟俩更可怜!不要说皇帝,就连区长、县长吃什么干什么?我们又有谁知道呢?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幼稚的想象力,大家眼中充满着渴望,我们一边猜想,一边咽着口水……大家梦想着美味佳肴,美好的生活。
大雪封山的日子,群山万木、道路、村庄到处是白雪皑皑。虽然我们衣裳单薄,可大家依然在漫山遍野的雪地中寻找着一种别样的感觉。小时候,我们扫开一块雪地,撒上一点谷子,用笸箩、筛子罩麻雀;再大一点,我们就在房前屋后的山上逮松鼠、撵兔子;等到长成大小伙子时,我们在脚上绑着稻草绳,攀援、奔走在群山峡谷间,搜寻野猪和黄羊的踪迹。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豪气冲天,征服的欲望和野性在我们身上暴露无遗。那是我们骨子里潜隐着英雄气概,梦想着占有和成功。
最温暖莫过于山里人的火塘。山里人无论贫富贵贱,家家户户都拥有自己的一口火塘,火塘里大块的劈柴在燃烧,土猪肉、土鸡肉等在吊锅里沸腾,泥巴壶里煨着滚烫滚烫的老米酒,一家人向着火塘,让亲情和温馨包围,此情此景真有“秫秫粑,蔸子火,除了皇上就算我”的自在与洒脱。入夜,屋外北风呼叫,松涛轰鸣,小村人都聚集在喜欢热闹又好客的人家里,大家围着大大的火塘,在忽明忽暗的松明的光影里,听老人们“挖古”,听有见识的人讲外面的精彩世界。火塘的火在旺盛地燃烧,炒在吊锅里的花生、板栗在“辟啪”地作响,泡在土壶里的红茶“咕咕”翻腾……而此时,我们的思绪却飞向了远方,我们梦想着走出大山,梦想获得更多知识,梦想走进更精彩的人生。
山里人的冬季贮藏确实令人叹为观止。火塘的墙角处一个砖砌的窖,装满了稻壳、麦芒等物用于保暖保鲜,里面储藏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有红芋、生姜、核桃、萝卜等等。火塘上方的房檩条上挂满了烟薰的腊货,除了猪、鸡、鸭、鱼等土货外,还有野羊、野兔肉。一字排开的酒坛里,满盛着小吊酒、老米酒。家里的豆腐、丸子、糍粑到年外也吃不完。这是改革开放后,生活丰裕的景象,但富足和安逸的生活并不能留住一批又一批奔往到大山外的有志青年。他们一个个怀揣创业梦想,梦想着为山里人争光,梦想着成为飞出山沟沟的金凤凰!
那年冬天,情窦初开的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位大山里的女孩。在寒风里站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俏丽的面容宛如春日里的桃花,姑娘扎着齐腰的乌黑大辫子,穿着碎花的小棉袄,黑色的长裤,围在脖子上的淡蓝色围巾在风中飘舞……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动人,实在让我着了迷,为她失了眠,不止千百次地回味着我与她的奇遇,设想着我跟她的浪漫奇缘。因为我梦想着爱情!
今年冬天,大别山地区连续下了两场雪。天之寒,雪之大,近十年实属罕见。千山鸟飞绝,却并未见万径人踪灭。道路依旧畅通无阻,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日常生活照常有序进行。人们还是纷至沓来,体验大别山农耕博物馆的农耕文化和生活,赏雪景,堆雪人,打雪仗,品雪雕,老少同欢,孺叟同乐。大家梦想把农耕文化继续传承。
居住在大别山的青年跟我一样总是充满着梦想。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为了圆梦,大家不懈地奋斗;为了圆梦,大家历尽艰难、坎坷。冬季的大山里注定有梦。何时梦圆?没有人说得清!我们的梦实在太多了。
我仍然还在追寻着梦想,为自己,同时也为他人。梦在冬季的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