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春声

阳春三月,因为疫情,人们还在家隔离窝居。刚开始是很舒适惬意,时间一长,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开始烦躁、焦虑。实在憋得不行了,每到黄昏时分,我就到阳台上透透气,舒活舒活筋骨。又到黄昏时分,天气晴朗,春风拂面,夕阳照在身上,暖暖的。窗外,树枝摇曳,鸟儿啁啾,空气中有玉兰花的香气飘过来。我禁不住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

顶楼的孩子开始吹萨克斯了,虽然因为气息不足,但已基本成调了,听得出来是李叔同的《送别》。上周我还吐槽他吹得刺耳,没法听。他是路大爷的宝贝孙子。这个小孩儿,可是个小人精,见面自来熟。“阿姨,你今天做什么饭呀?我奶奶给我做红烧排骨,可好吃了。”“阿姨,你刚下班吗?你在哪里上班呀?”“阿姨,我老师说了,不能乱丢垃圾。”每次下班回家碰上了,他都会很开心地和我聊上几句,我站在一楼家门口等着和他聊完就开门,可每次都是他奶奶催好几遍,“宝儿,走吧,阿姨得回家给哥哥做饭了。”“再见!”脆生生的声音就随着“蹦蹦蹦”的脚步声上楼了。

有人在背英语单词,声音很大、很投入,从声音的距离上来判断,应该是五楼的那个高二的学生。他很自律,每天准时坐在窗口背单词,就像是在学校里读书一样。爸爸妈妈工作忙,没大有时间管他,上初中时,就自己很早起来坐11路车去东岳中学上课,中午去奶奶家吃饭,晚上坐公交车回来。安安静静的,遇见认识的人,身体总是前倾,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后来见了孩子的爸爸——王哥,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了。待物接人的谦和有礼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天,二楼东户的水管从我家储藏室经过的那段漏了,水淌了一地,放地上的纸箱都泡了。我手头没工具,正着急呢,王哥下班回来了,问清情况,二话没说,从他家储藏室里拿出来笤帚、水桶,“你别管,水挺脏,我来。”还帮我找原因,“有可能时老鼠咬坏的,这种PVC管寿命20年,不容易漏的 。”等维修的人来了锯下来一看,还真是老鼠咬的。我一再地表示感谢,他微微一笑,“谢什么,都是邻居,互相帮忙呗!”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沙家浜》里的“智斗”开始了。这是四楼的老张大爷在和收音机对唱。老张大爷的孩子不在身边,隔离前老两口同进同出,一块儿赶早市买菜,一块儿遛弯,遛弯的时候也放着京剧,还一边哼唱着,很是惬意。这老张大爷在我家阳台下面搭了个棚子,专放纸盒、酒瓶等一些废弃物,等攒多了就卖给收破烂的。记得有个周末,我正好在家洗衣服,看见他把经常收他破烂的叫到棚子前,无意中听到他们一开始好言好语地说话、解释、理论,后来就吵了起来。慢慢地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上次过完秤走了,他才想起来过秤用的是公斤秤,算钱的时候按的市斤秤,少给了一半。这老爷子可能太相信人是善良的,于是当他看到那个收破烂的时,就有叫他过来,慢慢帮他回忆当天发生的细节,收破烂的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很配合。后来就掩饰,装傻,到最后干脆忘了自己的秤是不是公斤秤了。气得老爷子大吼一声“你滚!”哎,这世上有得便宜不占的,也有防不胜防占人便宜的。那天,我有点心疼老爷子,别因为这事气出点病来。晚饭前,收音机里雷打不动地飘出京剧唱段,老爷子对唱的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是啊,比起能开心地唱戏来,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快还我手机!”四楼的调皮孩子好像又因为玩手机跟他妈妈吼起来了。经妈妈训斥后,压低了声音在辩解。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初中生,正处于青春期,自制力比较差,娘俩儿三天两头地吵吵。

再仔细听听,还有滚筒洗衣机洗衣服的声音,是那对年轻夫妻在商量洗不洗窗帘的事。这两人前几天刚大闹了一场,看来是和好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很是亲昵。

李嫂子家开始给上高三的学生做饭了,李嫂子是个全职妈妈,每天埋头于蒸煮炸炒,今天的菜是葱爆羊肉,禁不住深吸了几口,真香!

还有葱花炝锅的滋拉声,剁菜声,小孩子的嬉闹声,《刘老根3》中大胖跟闺女置气声,埋怨声,摔打声......各种声音,声声入耳。这就是家,这就是烟火气儿,这就是百姓的平凡生活。

我就领悟到“家的意义”,是在小时候经常跑出去疯玩,当天幕低垂,母亲在村头焦急地唤我回家的时候。因为家里母亲永远会做好喷香的饭菜等着我。那个时候经济条件不好,可是母亲却总能变着花样地做给家人吃。我们家在村西头,比较僻静,母亲性格随和、豁达,跟邻居处得来,总有大娘婶子的来串门找母亲聊天。交流交流各家菜谱,衣服的样式,鞋垫的花样,其乐融融。

我喜欢我的家,喜欢这里。它满足了我对家的一切幻想:安静,安全,安心。

似乎每个城市都有一条文化路。泰城的文化路恰好在整个城市的掌心,让人感觉倍受呵护。这条路上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听说北航研究生院也要搬来。有人感慨在文化路上学,就可以完成一生中所有学段的学业,甚至是工作。不光学校全,银行、医院、超市、五金、佳肴店、蛋糕房、服装店等一应俱全,生活的基本需求一街式满足。

很幸运的是,我的家就在泰城的文化路西头,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生活方便。我的大学校园,老师专院还在这条路上,恰好是我现在的工作单位。上学期间、工作以后,各种美好的回忆都在此。路两旁的法桐高耸入云。每到夏天,法桐们撑起绿色大伞,向草木、人群、大地展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在我看来,他们棵棵都是哲人,穿越时空,很安详地守望在道路两旁,看尽世间人生百态。

我尤其喜欢当风吹过法桐,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的时候,此时适合与经历沧桑的法桐对话,仿佛与哲人灵魂相通,能让人懂得静观,学会沉思,从而进入生命智慧的彻悟境界。

我居住的这栋楼房是95年完工的,正是我上大学第二年。盖楼前这里曾经有一家理发店,我和同学经常来理发,店主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收费不高,还提供茶水。当年的理发店几经辗转,变成现在文化路和傲来峰路交叉路口的艺宣美发。可能是怀旧的情结吧,感觉艺宣美发的老板和老板娘很亲切,头发一直放心地交给他们打理。楼房旁边的小区是师专家属院,就是当年我的大学老师们住的地方。现在有时下班回家的路上还会偶尔碰上八十多岁,鹤发童颜的张老师在溜他家的小泰迪,碰见精神矍铄的姜老师和老伴儿上街买菜。站在路边跟老人聊天,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校园,回到当年的青葱岁月。房子有些老旧,临街就一栋,四个单元。楼房与马路中间有绿化带隔开,听楼上的老人说,开发公司想盖门头房,住户们自发组织起来抗议,保住了楼前这片绿化带,在喧嚣中才有了这么一小块儿安静的所在。

春天来了,文化课路两旁的法桐已冒出点点叶片,阵阵嫩绿,随风波动,不时传来沙沙声。这新生的声音总是那么激动人心。泰城的疫情级别也降了,公交车已经开通了几条线路,各种店铺陆续营业,晚上出来散步的人也多了起来,文化路又要恢复生机和繁华了。

疫情使我们不得不禁足在家,因为我们的国家正经历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光与病毒斗争,还有怀疑与恐惧,甚至谣言与歧视。隔离疏远了距离,反而让我们都能沉静下来,细细品味身边的美好;同时也能清醒地看到,我们的小家温暖如春,都是因为有人在前方为我们负重前行。陶渊明说,“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我爱我的家,我亦我的国!愿疫情早些过去!

“老伴儿,明天吃什么?”“好!白毫饼、荠菜饺子,明早我去买。”老张大爷是用戏腔唱着问,唱着答的。嘿,这老爷子!我被他的这份淡定从容打动了。是啊,阴霾总会过去,生活还在继续。

深吸一口气,我闻到了春天泥土的气息,听到了生命拔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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