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一座断桥(11)

第四章  杜鹃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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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强是个停不下来的人,没出国之前就经常计划旅游,四处游历。丽江,凤凰,上海,北京,甚至是新疆,黑龙江,都去了个遍。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喜欢旅行,又不好问他,最终只得觉得他是想周游世界。

多年后想起,我在机场与他分别时,他决绝淡然的身影。才明白,与人相识相知保持澄澈淡然的心境,聚散离合也保持澄澈淡然,是在旅行中更为容易得到的人生感悟。或者说,停不下来的人,只能在日渐拉长的旅程中,习惯无情。

我忽然回想到儿时的夜晚,远处江畔常常传来一阵阵的桨声和二胡音,伴我入眠。我想一定是来自遥远的支流尽头。

原来远走的梦,一直都在心底。如果简单地去看人的一生,大概每个人都有一种基调,然后或平稳或大起大落地弹奏生命乐章。这种基调在童年就已经形成了,只是不易清醒自知。

我选修了英语口语,也在学校找了个图书管理员助理的兼职。其实就是替原先的管理员值晚上四个小时的班,下午五点半到九点半图书馆关门,这是我的工作时间。那时候中文系的专业老师每天都会给我们布置一些话题,让我们去写作一些短文,当是练笔。渐渐地,我喜欢上这种沉默地诉说方式。于是每天下午我都在图书馆的管理室里写着自己想写的东西,诗歌散文,更多的是小说。常常不知不觉就写到了深夜,累了就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支烟,或者买点速溶咖啡。

夏天是我们学校最难熬的时候,特别是夜晚,蚊子很多,挂蚊帐会被老鼠给咬破,蚊香没用。宿舍像蒸笼一样蒸的人烦躁不已,电风扇吹的是热风,凳子也是热的。图书馆有中央空调,管理室也有一个单独的空调。每次写到深夜回不去宿舍的时候,索性就在管理室里呆下来继续写,困了就披件外套靠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有空调,感觉不到热,很舒适。有时候写到了凌晨四五点,就去操场上跑步,一圈一圈地跑,跑到筋疲力尽满头大汗,跑到一只无形的手撑起了头顶上的黑暗,呈现出一副澄澈清明的天色。于是,天光大亮。

那天清晨,我正准备起身泡点咖啡。徐莫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我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跳,也对她给我打电话感到意外。她说电脑蓝屏了,开不了机,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帮忙弄一下。

天还没亮透,街上人影疏疏。我搭乘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她住的地方。她住在城西,而我在城东。两个多小时的舟车劳顿,虽然很累,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

到她那儿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电脑自带蓝屏修复功能,只是她不会调出来。帮她解决之后,我已经头重脚轻,眼睛发涨了。徐莫看着我眼眶发红,昏昏欲睡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很累?

我揉揉眼睛,说:没事,昨晚没睡。

她说: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在这儿睡一会儿吧。比较安静,没人会吵到你。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十点钟的样子。

她又说:你睡吧,没事。我出去一下,回来再叫你,饿了的话冰箱里有吃的。

我说:嗯,那我睡一会儿。

徐莫帮我拉了窗帘,顿时房间就暗了下来。我和衣躺在她床上,闻着被褥和枕头上残余的她的体香,一阵仿佛赤身相对的悸动,又莫名地一阵安宁,似乎觉得生活本该如此,不该那么拼命那么为情所累。我们所需要的,不就是这么简单又平凡的幸福么。就这样,一时间想入非非,如此挣扎着睡了过去。

大概是太累了,我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反反复复地做了好几个梦,叫人头晕。醒来竟忘记是在哪里。当我闻着房间里飘着鸡汤的香味。忽然想起几年前读高三的时候,母亲在家给我炖鸡汤等我回家的场景。这是家么?还是,只是个住的地方?

我起身进厨房,见徐莫围着围裙炖着汤。原来只是个住的地方。

她听见动静,回头见我,一笑:醒了啊。饿了吧?炖着汤呢,一会儿就好。

我没说话,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她做着一切。

她也转头盯着她的汤,时不时舀起一小勺尝尝味道。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仿佛有一种爱恨悲欢的最终寻求不过于此的错觉。

她说:香吧?我们晚上喝鸡汤。

我连忙回到小客厅里收拾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这个住处的装饰。一个小房间,一间小客厅,一厨一卫。房间有几个小吊灯,以及纯白的搁置小物品的夹板钉在墙上,有一些颇具中国风的可粘贴可拆卸的小墙饰,窗帘是米白色的。整个住所干干净净,小巧玲珑,生活气息稍浓。我想象着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孤寂,又想象着两个人生活在这里的琐碎和甜蜜。久久不能回神。

她包着毛巾急匆匆地把鸡汤给端了出来,还一边说:让开,陆尘!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接了过来,问:没烫着吧?

她摇摇头,目光澄澈地看着我。

徐莫今天没有扎马尾,简单地插着一个乳白色的簪子把头发挽了起来,中分发式,依然垂顺。

我收回目光去橱柜拿了两副碗筷。她拉起窗帘,窗帘很厚重,房子顿时暗了下来。她开了吊灯,灯光是乳白色的,可能是电压不稳吧,白的有些沉重。就像几年前老家昏黄的灯光映着惨白的墙壁,如此温厚。我突然很喜欢这种温暖。我们就着一张小方桌面对而坐,安静喝汤。方桌有些小,我从未与她这般相近,看着她垂顺的发丝,淡眉明眸,以及瘦削的脸颊,为之心动。不小心撞上她也抬头看我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落落大方地看着我的拘谨,也笑了。索性放下汤匙,看着我,目光温柔如母亲,问:好喝么?

我抬头看了看她温柔的目光,点点头。

那以后常来。她说。

我放下勺子,不自觉地笑了笑。

空气中弥漫着鸡汤的甜腻的气味,仿佛海棠花开在心里,甜腻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要呐喊要长笑的冲动。

就这样,我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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