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冢：法门寺传奇一一西安浅呼吸（8）

有风有雨，却非淫雨时节，但来到法门寺门前望塔，我还是走了神。

 法门寺的显赫声名，是佛缘，是因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安置于此而香火弥久不绝。由舍利而置塔，因塔而建寺，它原叫阿育王寺，隋改称“成实道场”，唐初改名法门寺。唐高宗显庆年间修成瑰琳宫二十四院，建筑蔚为壮观。

 法门寺塔俗名“圣冢”。唐贞观年间改建四级木塔，明隆庆三年因地震崩塌；万历年间复建十三级八面砖塔，至清顺治年间又因地震倾斜裂缝；1939 年底朱子桥将军捐资补修，1981年8月24日则因淫雨连绵再一次崩塌。

 我眼前的这座塔，是1987年重修的。

 要说法门寺与佛有缘，还真不是瞎扯一一

 公元前243年，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令西域沙门僧释利房等人携带佛祖真身舍利，历经艰辛到达中国古周原的美阳城附近。夜幕中，释利房突见一个周身透亮的长者缓步而来，竟是逝者释迦牟尼，他五体投地，向其顶礼膜拜。众人围过来时，未见释迦牟尼，却见释利房面前凸起一座高高的“圣冢”。由是众人商定将佛舍利埋入“圣冢”，然后再进咸阳面见秦王。秦王不信任他们，将其以“胡教”妖人打入地牢，许久才获救。

 公元148年，西域高僧安世高来到美阳城，找了一间闲置的破屋栖身。夜半竟发现窗外一片红光，直冲云霄。他判定是佛教圣物的灵光，便带宫僧多人去射出灵光的地方发掘，半日便挖出带梵文的记事青砖及装了佛舍利的宝函。他将宝函献给朝庭，汉桓帝大喜，遂重用安世高，并在“圣冢”发掘处建宝塔以供奉舍利。

据史载：元魏二年（555）、隋仁寿二年（602）、唐贞观五年（631）三次开塔就地瞻礼舍利。唐代皇帝敕命弘建宝塔地宫供奉，扩充寺域为皇家寺院。290年间皇帝或“下发入塔”，或“以身供奉”，八位皇帝每30年迎佛指舍利入长安、洛阳皇宫，朝野供奉，轰动中外。公元874年正月15，唐僖宗在送还佛指舍利时，亦秘密将数以千计的皇室珍宝安置在地宫作为供养。

 就在这一天，法门寺地宫封门。这一封，竟长达1113年。

 话说大明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八月十四日深夜，突发了大地震，法门寺傲然屹立的四级木制回廊式释迦牟尼真身宝塔，顷刻之间变做废瓦断木。万历7年（公元1579年）皇帝下诏重建法门寺宝塔，周原父老、王公贵族、天下居士纷纷出资捐产。我在法门寺正殿西墙发现一块明代碑刻，上面刻着的故事特别感人：一位来自西蜀的长者，看圣地颓败，发誓有生之年行乞化缘修塔。他竟将一条丈余长的粗铁链,穿过自己的肩胛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周原的大地上艰难行走……

 岂料清顺治十一年六月八日（公元1654年7月21日）甘肃天水发生8级大地震，法门寺塔向西南方向倾斜，塔体出现裂缝，西南角塔基下陷。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对寺塔地震残损部分进行过修缮。尔后,随着清王朝的逐渐衰败，法门寺亦渐渐孤寂了。

 1930年，华北慈善会会长朱子桥(下野将军)到陕西赈灾，他瞻礼法门寺见宝塔颓败惨景，怆然泪下，遂起草了《重修法门寺真身宝塔义赈》文告，号召各界解囊行善。据说1939年开工不久即发现了秘密：工匠在清理塔下浮土准备夯实时，竟挖到了地宫顶盖……朱子桥闻讯严令速将顶盖复原、深埋、填平、夯实。他向众人晓之以理，工匠们自愿朝地宫跪拜，盟誓守秘。

 1981年8月23日，子夜时分，雷雨交加。法门寺澄观法师、印度阿育寺慧果法师、缅甸大昭寺贤能法师，皆在冥冥之中获知神秘信息：真身宝塔要涅槃。

 次日上午10时，宝塔果被雷电击中后竖着崩坍一半。翌日晨，新德里广播电台应慧果大师报请发布新闻：中国法门寺真身宝塔雨中倒塌谨向法门寺长老慰问。一周后，中国新闻界证实塔塌。

1987年4月5日，地宫开启；5月7日（即农历4月初8），恰巧是释迦牟尼圣诞日，发现了佛指灵骨。 考古人员欣喜地在地宫发掘出2000多件珍宝文物。

 法门寺重新对外开放是1988年。那年中国佛教协会在此举办了盛大的国际性“释迦如来真身舍利瞻礼法”。

 现今的法门寺是全新的构造，无论是地宫、宝塔，还是寺院建筑布局，都堪称规模空前。到殿堂参拜者寡，在殿外焚香者众，尤其是那神秘地宫，则更是人流如潮，莫不以先睹佛祖真身舍利为幸。

 试以一篇短文概说法门寺,是很困难的。单说2000多件大唐遗存的珍宝,就可洋洋万言。但我感触最深的并非珍宝，疑惑亦不在寺院。

珍贵财宝，无论其多么珍贵，总是有价可估的。而佛教之影响，佛教的精神力量，谁可评判衡量?法门寺的兴衰史，无疑取决于统治阶级的社会价值考量或愚民政策的宽紧程度。一个王朝感觉需要佛了,法门寺便香火鼎盛，反之则衰落。一个王朝如此，整个社会如此，何况一个渺小的人呢?

 由此我便胡猜：倘若大唐皇帝不在地宫埋藏这么多宝物，法门寺会有今日之风光?假如朱子桥先生不防日本鬼子，遂使地宫宝藏尽归倭寇，那么法门寺及其整个中国佛教界，将如何面对祖先面对“圣冢”呢?

 孰煌莫高窟即是例证。

 由是我庆幸：佛祖保佑，法门寺舍利和珍宝居然躲过历史劫难,欣逢盛世。

与作家卜元华（左）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