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2021年只有几天就要结束了,没想来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当然也会是最后的一场雪。
清早,窗外刺眼的白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投射进暖房,我透过窗帘的缝隙朝铝合金窗户外望去,顿时满心欢喜。雪,是飘飘扬扬的大雪。晚上我都没有听见雪粒子敲打屋顶瓦片,砸在地面的声音,早上起来,雪竟已将窗外的草木无声无息的染得白茫茫一片。
我索性起床将窗帘全部打开,把在暖暖被窝里嘻戏的小宝抱出来,让他躺卧在竖靠床板的枕头上,好欣赏窗外这一幕难得一见的雪景。
一连很多年,我孤身在他乡漂泊,家乡的雪景只是在梦里或者在朋友圈发的照片里偶尔出现。今天这么近距离的欣赏眼前的皓皓雪景,真是无限欣喜。
欣喜过后,却又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举着手机站在屋前拍村里的绝美雪景,雪花在我的手机屏幕里屏幕外漫天飞舞,有的落在了我的衣服上,有的落在手背上,睫毛尖上,还有鞋面上……他们温柔得好似妈妈亲吻怀里的婴儿,生怕惊动了屋外少有的一个观赏者。
我一直拍,手机里除了雪还是雪,却拍不到屋顶上的袅袅炊烟,也拍不到那一群群嘻戏的少年。怕是很多人如我们一样,都还窝在空调屋内,电烤炉旁取暖吧!
我感冒了,鼻孔里堵着两个纸团,抱着小宝躺在被窝里,看着窗外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雪,雪正越堆越厚,我的心情便越来越沉重。我感觉窗外正在播放一幕绝美的话剧,演员们在尽情的表演,而台下却一个观众也没有。
厚厚的雪渐渐的将窗外的树枝压得低垂下来,就像我那颗刚刚沸腾的心脏一点点冷却。村还是这个村,地也还是这一片地,只是几经沉浮,早已人事人非了。
村里的房子由曾经的一排排老木房变成了一栋栋闪亮的青砖绿瓦房,那些田,土变了模样,还有那些人,有的老了,有的走了,又有的出了村子变了模样又回来了。我们这些曾经的孩子们也又生了一个个孩子,在这样白茫茫的雪地里却寻不到孩子们打闹的身影,着实让人可惜。
我此刻的心情,如同一个人在观看一部无声的电影,让人不觉畅快的同时又感到沉闷不堪。于是,我便怀念起我们曾经看雪玩雪时的情景。
“下雪啦,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从窗外异乎寻常的刺眼白光,我就能知道外面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我忙从暖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刺骨的冰凉即刻将暖乎乎的身子浇得凉透。我仰起脖子昂着头站在床上望着窗外,跳过姐姐和妹妹窝在被子里的身子,急忙套上千层底的红色绒面布鞋奔跑到木窗边,隔着木窗上蒙着的一层白色薄膜,依然能清晰的看到屋外如团团棉花般飘落的大雪。我用力的将木窗从内往外推开,再拿一根短棍子支起木窗框架,身子紧靠着木板壁,双手托腮,露出一大截赤裸的手臂,被寒风扫过,落下一层鸡皮疙瘩。我不顾扑面而来的寒风把我从头凉到脖子,再到敞开的领口处,歪头晃脑的欣赏着眼前丛林尽染的茫茫雪景,鼻涕和着冰冷的空气在我冻红的鼻腔里一进一出。
一个人欣赏那是不过瘾的,隔着窗子看更是不尽兴的,我就这样又跳过高高的门槛,将房门打开,门吱嘎作响,再越过厨房的门槛,打开四处透风的木门,就跳到了屋外的屋檐下。
漫天遍野的雪,白色和天色连成一片,我的视野无限的扩展,连同我的心,我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快起来,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我一会儿跑进屋内使劲的拍打还赖在床上的姐姐和妹妹,一会儿又跑到屋外叫嚷,将冰凉的小手越过屋檐下的走廊边沿,捧住一片又一片飘落的雪花。
姐姐和妹妹也一骨碌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先跳到木窗边看看,一会儿也叫嚷着跑到了屋外。我们姐妹三就站在屋外叫啊,喊啊,隔壁的孩子们也和我们一样,三三两两的跑进跑出。我们在闹在叫,屋内的大人们窝在被窝里扯着嗓子骂,骂不住我们,只好骂骂咧咧的也跟着起床,赶紧到厨房里烧起大火。
这时,爸爸只急急忙忙的套上一件粗糙的针织毛衣,坐在火塘边将堆在角落里的柴禾一根又一根的码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火塘里的柴禾烧得劈哩叭啦作响。爸爸的方脸被大火烤得通红,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一般,一头散乱的头发似鸡窝,一双剑眉下是一对被大火烤得闪亮的眼睛。炙热的大火使得爸爸搬着凳子节节后退,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堆满了我们姐妹三的衣物,爸爸一面大喊我们进屋穿衣,一面忙将一件件衣物,袜子在火堆旁烤得暖烘烘。等我们进屋穿在身上,瞬间就将冻得冰凉的身子捂热。
妈妈急急忙忙的整理床铺了又烧水,做饭。我们等不及吃早饭就套上鞋袜又往外跑,这时,村里的孩子们就像那雨后的春笋在雪地里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在笼子里窝了一晚上的羊啊,鸡啊,狗啊,也都跟在我们的身旁湊热闹。
一床床洁白的雪被就像地毯般柔软,我们拿脚丫子在上面画梅花,画竹叶,画小鸡,捏雪球打雪仗,堆雪人,撒泼打滚。不出一会儿,触目可及之处的积雪被我们践踏得千疮百孔。我们不怕冷,只怕雪下的速度赶不上我们破坏的速度,只盼这雪下得再大一些,好将我们踏过的雪被再次铺成一张张洁白的地毯。
雪一面被我们践踏,又一面被我们珍惜。我们拿着棍子追赶破坏我们地盘的鸡鸭,羊,狗,也怕大人们把那木门一开,一盆滚烫的洗脸水或者沾了油污的洗碗水泼在那一片白花花的雪被上,顿时,那一床床洁白的被子就被烫出来一个大大的黑洞,直冒滚滚白烟。
屋前屋后的雪玩够了,我们便跑去山林,田野。各种各样的雪人立在各家各户的禾场中间,像个哨兵一样,一动不动,任由滚滚而来的大雪又蒙了他们苍白的脸。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起一股股黑烟,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从一家家的木门缝里挤出来。如果这时候,村里的广播能断断续续的响起来,我们便一伙伙愣在雪地里留神听,当被告知停课的通知时,我们就像鱼儿跃出水面,在雪地里尽情摇摆欢呼。那时候,大雪一来便会封了绵延山林深处的小路,学校老师怕孩子们看不见路而摔进水田和水沟而感冒生病,一般会停课几天。这样的新闻一经那一根根电线杆子上的一个个杂音不断的广播传达至一个个村庄,孩子们的欢叫声便在一处处原野里荡漾。
一场无声无息的雪,就这样将一个个村庄搅得闹腾起来。
雪还是这样的雪,只是我们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那些年,年年都有大雪,我们一连多天玩到大雪融化了都还不尽兴。而如今,不是每年都有雪,雪甚至只是昙花一现,更别提像今年这样漫天的茫茫大雪,可我们却窝在屋内对这样难得的雪景视而不见。
以前,一颗普通的花生糖能让我们欢呼雀跃,就如同这一场场再普通不过的大雪。如今,我们有了祛除寒冷的各种设施,也有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各种各样玩乐的电子设备,我们就这样被它们无形的禁锢在了屋内,将应该欢腾热闹的日子渐渐的过得索然无味。
不知道是大自然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不知不觉改变了大自然。我们从屋外躲进了屋内,窝在暖气房里。我们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些一茬茬长在野外不惧怕风吹雨打的树苗,而是变成了那一朵朵呵护在温室里的娇嫩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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