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系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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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晚,寒月凝霜。远山之影斜照在青竹丛丛之上,一簌簌斑驳的光影,远处的鸟儿见天空暗沉了许多,纷纷返回竹林之中,很快消失在一片片密密的竹从之中,只听得见声。

  远处一间小木屋,木板的颜色已经模糊不清,褪色的地方,破旧的地方,又被铺上了一层尼龙布。院里的母鸡在安静的窝在自己的鸡窝里,风儿轻轻吹动着,拂着池塘里的荷花,池塘里的水荡起一阵阵优美如音符的涟漪,轻盈而不失静意。时间在安静之中也悄然流淌,晨鸡报晓,一抹火红的阳光从东方的边际升起。他们也在自己的屋子里慢慢醒来,一个老头从屋里走出来,满头银丝,他慢慢的走向院内的井旁,手捉住麻绳,缓缓地放下水桶,将绳子一点一点从手中松开,带水装满,又将绳子吃力的向上拉起,手上的青筋愈发愈要凸起,他又弯腰将水桶从井边缘拖出来。用一个泛黄的葫芦瓢舀起一瓢清澈晰明的井水,走向牲畜的棚子,小心的倒在牲畜的喝水盆里,老母鸡闻声起来,走到水盆旁边,用自己尖尖的鸡嘴在水盆里汲水。又抬起头望了望老头,一人一鸡,目光中透出一种相知已久的情感,相伴许久的相惜。良久,屋里的孩子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想找爷爷,却发现旁边没人了,就从床上半梦半醒的跳下,差点儿,就摔在了地上。不过他不在意,他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向外跑还呼喊着:“爷爷,爷爷,爷爷。”老头听见了孩子的呼唤,也回应道:“竹生,这儿,爷爷在鸡棚这。”竹生闻声而去,看到爷爷便问:“爷爷,你怎么起这么早?今个我们要去镇上吗?爷爷,我听宝儿妹妹说镇上有间学校,宝儿妹妹说杨大娘让她到镇上去上学了,爷爷,我想和宝儿妹妹一起去上学,我可以保护她,不让她被欺负。”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连在一起,像荡漾的水波,一涟一涟的:“傻竹生,宝儿怎么会被欺负呢?你想去上学,明天我去问问隔壁的宝儿娘,行不?”爷爷望着竹生,一脸和蔼。竹生听了,开心的抱住爷爷:“太好了,爷爷,我也可以去上学了。”他在院里欢腾的跑来跑去,还不停地说着:“我要告诉宝儿妹妹这个好消息。”爷爷望着竹生,也不住的和他一起笑起来,他想:竹生上学去了,他也能学知识了,将来也可以好好的了。

  吃过早饭后,老头去了隔壁的杨大嫂家询问镇上学校的事,他了解后,就把学费给了杨大嫂,拜托她也带上竹生去镇上上学。杨大嫂听后,不解的问老头:“您不带竹生去镇上吗?您去了,好照顾着竹生啊。”老头摸了摸头,说:“不行了,我这把老骨头,再去镇上也没啥力气了,竹生也大了,我觉着他能照顾自个了,再说,我家那片竹林,不能没人看着啊,就麻烦您照顾下我们竹生了,竹生和宝儿玩得好,他俩一起上学也好互相照顾着。我,我就不去镇上了。”杨大嫂也晓得老头家还有片世代相守的竹林,这片林子有着世代的心血,怕是离不开喽!她答应了老头照顾着竹生,带他去镇上上学,同时也不忘安慰老头:“没事,我一个月就带他俩回来看您一回。”“行,谢谢您,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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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生上学的手续办好了,竹生有些不舍的离开爷爷,走之前还去了趟竹林,他摸着那些比他年纪还大的青翠竹子,一丛丛竹子,在阳光下,在微风中,竹叶轻轻摇动,竹生望着青绿青绿的新生竹子和老竹子互相陪伴,他拍了拍那些老竹子:“老伙计,你们可要好好的。”又摸了摸新生竹子:“你们也要好好的生长,照顾着我爷爷,知道吗?”竹叶摇动似乎回应着竹生。竹生要离开了,他望着竹林,看着老屋子,爷爷还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望着他,他不舍却也期盼着上学,他走了。老头坐在门口,直到竹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有些酸酸的,眼眶也红红的。左手拿起了竹制的老烟枪,抽起了烟,烟气遮住了欲夺眶而出的老泪纵横......

  接下来的日子,竹生在镇上的学校学了不少知识,他在学校里也认识了许多和他一样从各个村落来镇上上学的孩子,他们有着一样的淳朴,一样的天真,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黑板上的书写,憧憬着知识的未来。老头也一如往日,每天都规律的生活,只是身边少了个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活泼鬼。不过他慢慢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孤独。竹林也一天一天的向上生长,没有异常。两个月过去了,竹生回来两次,他一回来,爷孙俩就一直在聊天,竹生一边讲着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教的朋友和各种发生的趣事,爷爷也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满脸想念之情,也不打断,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竹生,看他走的两个月身上发生的变化,变得更加独立,更加懂事,老头也放心了。本来一切平安,却在一个晚上,暴风骤雨,月寒而冷,年老的屋顶呼呼作响,屋外一阵狂雷,一呼疾风,一挥骤雨,老屋子上的尼龙布被吹走,爷爷坐在屋里的书桌前,身后是屋顶的雨水哗哗落下的声音,他担心的看着竹林,想着竹生,他期望一切平安无事。

  大雨过后,山上的空气十分清新,但竹林的竹子却被骤雨拍打的不成样子,老子仔细地检查着每一根竹子的情况,当他检查到最里面的那片竹林是,却发现竹子开花了,完了!完了!竹子开花了,老头心里一颤,手不停地颤抖着,他不相信,他又看了一遍。可事实摆在他眼前,一小片竹子竟然开花了,这下完了,这是谁的错,是老天给他的打击吗?几代的基业就这样毁在他手里了吗?这可怎么办,竹生该怎么办?他们的未来又该归何处?老头整个人都好像更加憔悴衰老,他垂下脑袋,毫无希望的走下山,通向回家的路,不只是急火攻心还是什么,半路上突然倒下,没有呼喊声,只有山间的大风呼啸与渺茫的希望无尽的悲哀。两天后,一个上山砍柴的年轻人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老头,他还是未醒,面色被山风吹得苍白,年轻人赶紧背起他,到山下找人来救。老头被送到了县上的医院,那次竹生回来没有看见爷爷,村里的人瞒着他,怕他伤心,只是告诉他爷爷出去了,其实竹生听到村民议论了:“竹生真可怜呢,父母早死了,爷爷又送到县上的医院去了,没人照顾,估计老头身子骨弱,撑不了多久了。唉,真是可怜。”竹生想爷爷,可是他不知道县里的医院在哪,他为了不给大人们添麻烦,半夜偷偷的拿着几块钱去路边搭唯一一趟可以出村的破旧公交车,钱不够,他把自己的上衣抵押在司机那,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到了县城,他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是在哪,他只好问人找县城最大的医院,他没钱了,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找,一条街一条街的找,汗水和泪水夹杂着,从眼睛流到身上,他害怕,害怕永远失去爷爷,他没有亲人了,他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孤独,总之,他害怕,害怕的像一颗卑微的小草,怕被风刮走,永远也找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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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被送到县城的医院后,手上打着点滴,送他来的年轻人也走了,留下了一些钱支付着昂贵的两瓶药水,药水快要打完了,他身上也没有钱,他醒后,想着赶快离开,他支付不起药钱,竹生上学还要学费,他不能生病,他生不起病,他只能忍着不适,悄悄地离开了医院。他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却不知道该去向哪里,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顾不上脏,就坐在那,他的手因为偷偷出院,自己拔掉了点滴管而青肿,他的背上因为突然倒下而淤青累累。他痛,他老,他想念竹生,可是在这他见不到,他就这样想着。却听到有人在叫他:“爷爷,爷爷,是你吗?”一个少年在奔跑着,老头抬起头,仿佛看到了竹生,他想大概是几天没吃饭产生的幻觉,于是有失意的低下了头,“爷爷,爷爷,我是竹生啊!爷爷!”竹生的眼泪随着奔跑的风飞里眼眶,老头又听见了呼喊,他极力抬起头,眼角几乎要裂开,他看见了!真的是竹生,他用力地支撑自己站起来,竹生跑过来,老头尽力走向他,他们都碰到了对方,他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老头哭了,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竹生拥着他,害怕再次失去他:“爷爷,我怕,您不要离开我,别走爷爷。”老头哽咽:“爷爷不走,爷爷在这,竹生,爷爷会陪着你,别怕,孩子。”

  夕阳渐沉,欲揽晚霞,飞鸟群归,天地苍苍,何处为家?有情之处,自是吾家。爷孙俩相互陪伴,相互支持,在夕阳渐尽时,走向回家的路。他俩的背影一高一矮,一强一衰,却依旧守护,永不离弃。那晚,他抱着爷爷睡熟在梦乡之中,眼角的泪痕还留在脸上,但,那是幸福的眼泪。是亲情真挚的眼泪。

  殊不知,黄昏离去,相与入梦,远山上,一根翠竹破土而出,新生,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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