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醒来,刚刚好,寂静中,听得“刷—刷--,刷—刷--”的声音飞奔到窗前,瞬间,“刷--刷--”的声音笼罩了整个楼宇,整个小城,整个夜空。好急的一场雨!
雨声在风里摇摆,左——右——,左——右——,风好像是不小,雨点打在窗棂上,啪啪的响。
“铁马冰河”入耳,有些兴奋,睡不着了,静静的,听雨……思绪如窗外的风雨,凌乱,狂野。
记忆中,少年至青年的时光里,夏天经常下雨,而且很大。六月天,孩儿脸,这话确实不错。时而艳阳高照,溽热难耐;时而狂风大作,大雨滂沱;东边下雨西边晴的情况常有,雨灰色的天边,彩虹如桥,有时会有两条,甚至是三条,在没有霓虹灯的时代里,那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当时的农村,精耕细作还是常态,没有多少机械化设备,农民们便常年在地里劳作。
盛夏,天正热,庄稼正旺,乡亲们正忙。
高的玉米、高粱,矮的棉花、谷子、大豆,绿油油的,平展展的,一望无际;天仿佛很低,闲云野鹤般游走;人们不慌不忙,各自有序的忙碌着。
“下雨啦,下雨啦!”正忙碌间,听得有人喊,才发觉,身边已有雨点坠落。雨太小了,乡亲们是不着急的,直起身来,歇一歇麻木的腰,望一望四周,又忙碌去了。若雨下大了,就往地头跑,头上戴一顶斗笠,或者披一块塑料布。(小时候,雨伞是不常见的。后来,日子好起来了,各种各样的漂亮的雨伞才多了起来。)其实大家也并不太着急,彼此呼唤着,笑闹着,开着玩笑。也许,刚跑到路上,甚至还没跑出地头儿呢,雨停了。于是,彼是此嬉笑着,说着俏皮的、无厘头的各种打趣的话,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有时候,雨会下得非常大。旷野里,忽然间,有人大声的喊:“雨幕来了,快跑啊。”抬头一看,乌云漫已经上来,汹涌着,奔腾着,如乘风破浪的青年,声势迅疾。整个的田野像一片大海,起先还是一片沉静,庄稼们好像渐渐地听到了风声,摇头晃脑,东张西望起来;继而惊慌失措,高起低伏,整个田野成了奔腾的绿色的汪洋。凝神细听,“刷刷”的雨声,奔跑着,呼啸着,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四野里,有的人在急忙忙的往地头跑;有的人似乎并不着急,从容地在田畴间穿越。大家跑着(或走着),喊着,笑着,声音此起彼伏,大自然好像成了特制的背景和舞台,乡亲们在撒欢。天更黑了,乌黑乌黑的,雷声隆隆,大雨如注,兜头兜脸地浇下来。人们再也顾不得说笑,急急忙忙地往家跑了。这时,雷声、雨声盖过了一切的声响,整个世界笼罩在狂泻的暴雨里了。
冒雨跑回家。街上水很多,哗哗的淌,河流一样。大大小小地胡同就是一条条的溪流,欢呼着,雀跃着,汇集到大街上。回家的人们趟着水跑,脚下“啪叽”“啪叽”的响着,水花四溅。回到家,
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心情格外轻松。男人名正言顺的睡觉、休息。女人则收拾锅灶,切瓜剁馅,包一顿水饺,或者切葱打卤,擀一顿面条。至于那些湿漉漉的衣服,雨停了以后再洗吧。小孩子们耐不住寂寞,跑到大门口,看胡同里的水,哗哗的淌,再不然,戴个斗笠,光着脚在水里跑啊,跳啊,过年一样的欢乐。
大雨停了,河水暴涨,沟满壕平。大大小小的沟渠里都有鱼。男人们带上渔网去撒鱼,很豪迈的样子。一霎时,河畔沟沿,好多人,欢声笑语。最快乐的仍然是孩子们,跑来跑去,像河里撒欢的鱼,一叠声的叫着:“逮着了!逮着了!……好大一条鱼!”晚上,谁家的炊烟里,袅袅的浮着鱼香……
雨勤水多。 池塘、沟渠里的水常常是满满的,清清的。洗衣服的时候,脚丫伸进水里,小鱼会来咬你的脚,痒痒的。有时候,会见水蛇在水面上快速地游动。洗衣服的女人和玩耍的孩子一阵惊慌,急忙站起来。其实,从来没见过水蛇咬人,只不过样子有些可怕罢了。
一场雨,不仅去除了暑气,似乎所有的艰难、烦恼、焦躁都能洗去似的,留下的是轻松,是快乐,是祥和。
年少时,在我,是特别的渴望大雨的,一场大雨,淋湿,浇透,仿佛能涤去我所有的压抑、苦闷与彷徨,通身畅快。希望,从心底里升起来,激情,在脸上洋溢。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于学业,于生活,于人生,似乎即明白,即了然,即释然,如凤凰涅槃,重生。
其实,一直以来,依旧渴望淋一场大雨,重温旧时欢乐,于细细体味中再获新感新知。旧时,人们虽贫穷而快乐。一顶草帽,一方塑料布,就遮住了风雨,愉悦了心情。如今,虽稍显富足,雨伞,雨衣,雨披,亦不能挡住烦恼,常常看着淋湿或者溅湿的裤脚而心生怨怼。早按奈不住,坐进了轿车,再也没有淋雨的感觉。顶多不过是寥寥的几对年轻人,在和风细雨中浪漫。
下雨了,还有多少人愿意于雨中品味那畅快淋漓,与大自然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