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自由写作”随谈

怎样跟高中生谈作文，我是这样看的。

作文是什么？别老拿纯理论的术语来给学生介绍，这样会使你说不清、道不明而吓坏他们的，还是用简单、形象、明了而又一针见血的话来讲吧。

作文就是喜怒哀乐、嬉笑怒骂、调皮贫嘴、玩笑幽默、善恶美丑；就是心理的期望、真情的诉说、思想的顿悟、精神境界的分享；就是想象联想、介绍说明、逻辑推理……

不是吗？请看看鲁迅的骂，郁达夫的真，李太白的想象联想，钱钟书的幽默，舒婷的诉说，贾平凹的善恶美丑，李敖的嬉笑怒骂、调皮贫嘴，余秋雨的精神境界……

学生在步入高中之前，经过了小学和初中阶段的写作训练，从小学一年级的看图写话算起，他们已有9年的写龄，从小学三年级的正式拟题作文算起，也已经有了7年的写龄。我任过3年小学和8年初中的语文教学工作，较为清楚这阶段的作文教学情况。在小学和初中阶段，绝大部分的写作训练是这样开展的——大处：如何审题，如何立意，如何选材，如何构思，如何谋篇，如何修改润色，而且大致要求是写人写事就得好人好事，写景状物就得托物言志，发表议论要积极向上；小处：开头或点题来开门见山，或倒叙以设置悬念，或造势以作铺垫，行文尽量运用成语和修辞，尽量高低起伏，尽量见缝点题，结尾可以画龙点睛，可以前后照应，或感叹，或呼告。若拿习武作比，小学阶段和初中阶段的写作训练好比扎马步，绑沙袋，然后一招一式的分解训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为日后成为武林高手打下坚实的基础。真正成为高手的人却忘了以前的一招一式，达到心形合一，无招胜有招的极度自由境界。当然，写作教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培养作家文豪，再说连培养他们的教师也没几个作家，但总不能将他们练残废了吧。高中生练招近十年，是否该放放了呢？可不可以让他们在高中三年的写作中敞开心扉，放下包袱，解脱束缚，放开手脚，畅所欲言，为追求个性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而酣畅淋漓一回呢？

我想，这是可以的。

写作是一种思维活动，没有活跃的思维，空谈技巧是没有用的，所谓“道”“器”（老子有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意为形而上的东西就是指道，既是指哲学方法，又是指思维活动。形而下则是指具体的，可以捉摸到的东西或器物）之分是也。学生作文最需要解决和最难解决的问题是“写什么”，而不是“怎么写”。“写什么”是决定内容的思维活动，“怎么写”是决定形式的方法技巧，“写什么”是“怎么写”的前提，有了“写什么”，“怎么写”往往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因此，写作训练重在激活学生的思维，把“写什么”放在写作活动的首位。

那么，学生在写作活动过程中究竟能写什么？是不是有的东西可以写而有的东西不可以写？这可能与我们以往的写作教学有很大的关系了。所以才会让学生觉得有的事或有的话写出来会得不到老师的认同，甚至会遭到别人的笑话，所以总想筛选那些所谓“有意义”“有思想”“有见解”的内容来写。殊不知这些意义、思想、内容却不是发自内心的东西，免不了生搬硬套或乏情的虚拟创造，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这样的作文，就算再多的豪言壮语，再多的鸿鹄之志，再多的振臂高呼，也是空洞而不经一读的。

作文，就是想写啥写啥（考试作文的文题虽有限定，但足有空间做到想写啥写啥，再说考试作文经命题到半命题再到材料作文自拟题的改革，哪天变为毫无限制任写一篇也是可能的，同时也是必要的）。把最想说的话大胆的说出来，哪怕是一直吞在肚子里的隐私，有些虽为隐私，藏在心里便是疙瘩，是心病，讲出来便轻松了，所谓的一吐为快。这些心底的东西也最能引发人的情感共鸣，因为你的隐私心病往往亦是别人的隐私心病，只是我不说、你不说、他不说罢了，同时心结解开后人也随之变得更理性了。话语只有是心灵深处的，才能拨动人的心弦，才是最感人的。你所欲，人所欲。在我看来，孔老先生的那句话概括了所有的心理学，中国的心理学起源还是很早的了。人的性格有差别，心理嘛，其实都差不多。作文一定是先感动自己，才感动别人。

作文，可以想咋写就咋写。“文无定式，贵在鲜活”。文章万不能受框条限制，什么起承转合，开门见山，前后照应，总分、分总、总分总，倒叙、插叙、顺叙之类，诸多美文并非文前预定（事先预设结构的那是大多学术论文——定题目，拟提纲，查资料，上砖泥，搞装修——才干的。学术论文其实也可以是自由发表的一家之言嘛，把自己的看法见解表达出来了不是论文是什么，就算解决不了问题，抛出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也是可贵的），完全是思维活动，情感流动和激情涌动的自然体现。信笔漫语，情到深处自然精妙。偶有思塞，跳而前行，切莫冥思苦想因一处文辞以伤文气，完全可以文气呵成之后回首推敲斟酌。至于开头结尾——思维在哪里最活，情感在哪里最闷，不吐堵得慌时，便落笔起字；思维在哪里驻足，情感亦倾泻过瘾，就可收束，就算戛然而止也能有意外之喜。

作文，想何时写就何时写，想何地写就何地写。没有思绪之时万莫逼自己，这样会把人逼坏的，要相信，文豪也有蛮写而弃稿的时候。情满欲溢，文思如涌时笔之；灵感（“灵感是一种偶然获得，文思特别畅达，感情特别激越，语言运用格外得心应手，注意力高度集中，思维异常敏锐的创作心境”）忽至，得一佳句段亦笔之；偶见所爱，触发类言立笔之。要放开胆子写，毫无顾忌写，情到深处自成佳作。

我在3月中旬由初中遴选到了高中，接了206班和213的语文课。第一次作文课，了解到学生写作时往往无话可说的情况之后，我没有按已经备好的作文教案上课，而是以如上的这些内容与他们侃侃而谈，我观察到学生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随即让他们以“经历”为话题写一篇作文，五天后再交。这次作文我阅读批改得很仔细，我看到的是他们的思维在流动，情感在涌动，心灵在坦白。比如，206班一位女生写出了她那段不断恋爱，不断失恋并偷尝禁果的经历以及经历过后得到的理性认识。我很是意外，意外的是她惊人的坦诚，我感动，感动于她来自心底的诉说，我高兴，高兴她理性的成长，我痛苦，痛苦的是为了尊重她而不能将该文当成范文来公开讲评。我不能吝啬我褒扬的言辞和笔下的分数了，写下很长的评语，打了95分。213班的一位男生，写他留守农村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和奶奶与世长辞后的悲痛欲绝之情。我读时眼噙泪水，不禁想着28岁就抛下儿女匆匆奔赴另一世界的奶奶，想着我那一岁就没娘现在疾病缠身的父亲。213班还有一位男生写了一篇关于班主任的作文，我在办公室批改时不自觉地读了出来，同事们听后说一定要拿给他们班主任看看。213班班主任彭老师读后被这位细心同学的理解深深感动了，说：“我有点不相信这是有点调皮的黄增同学写的，但文中的事都是真的阿！”是的，很多同学的作文都能以情动人，而且各种表达方式，表现手法，修辞手法等我们平时所说的写作技巧，也根据表达需要而不自觉的运用得很好。这不正是自由状态下思维活动，情感流动和激情涌动的自然体现吗？

我们老说要让老师放手，让学生有足够的空间放开写，老说要培养学生个性的自由和独立健全的人格，老说不要让学校成为车间的模型，却偏偏让不同的人训练着相同的模式，按固定的模式写与八股何异，和套作怎别？

高中写作训练要多给学生自由放胆表达的空间，求同存异不如存异求异。

妄言尾寄：闹市幽居兴感处，夜阑人静心语时。打开思路敞心扉，稳扎大地访苍穹。情交景融水和鱼，字里行间我同你。恣意遨游我独尊，纸走云水章自成。

                                  写于2012年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