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周年祭)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一场生死别离,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虽说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场迎来送往,但兄弟间的永别是骨肉分离般的疼。一年过去了,这种发自心底的疼却有增无减。

在这一年里,我也试图设想三哥还在,只是我们彼此忙于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没空见面而已。

三哥只长我一岁,从小一块儿长大。在那个连红薯玉米等粗粮都填不饱肚子的年代,我俩从小没少为争口吃的干架。可干架归干架,并不影响我们形影不离,一块儿下河洗澡、摸鱼、抓螃蟹,一块上山放牛、挖草药,一块儿割草(喂牛并沤农家肥),一块砍柴,然后再一块上学……因为个头差不多高,走在路上总有人以为我们是孪生兄弟,也有人以为我是哥。

88年的时候,我们兄弟又一起来省城读书。我们读的不同学校,我在汉口,三哥在武昌,偶尔在周末的时候他来我的学校或我去他的学校。三哥在校表现比我优秀,先后竞选过校团委干部和校学生会主席,毕业时,毫无背景的他就凭着当学生干部时的出色表现留校工作了,我回到户籍所在地(十堰)工作。

九十年代,改革浪潮一浪高于一浪,经济改革企业改制一刻未停。我所在的老牌国有企业改革如火如荼,承包制,竞岗制,末位淘汰制,我的印象里那几年都是在折腾中度过。终于有一天,我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之后,咬咬牙放弃了在那里的一切,带着我的爱人和不满三岁的女儿,再次踏入省城自谋生路。

确切地说我是两手空空地拖家带口来闯江城。现在回想起来都佩服自己当初的勇气。当然,跟着我一路漂泊的娘俩也没少吃苦受罪。

在打了两年工之后,我开始自主创业了。最先在武汉汽车工业大学(现武汉理工大学)接待中心租了个房间开启了自己的教育培训生涯。有幸在武汉理工大学几位老师的帮助之下,我赚到了第一桶金。

那些年,从创业之初的举步维艰到后来逐步理顺,每一步都没少受到三哥的帮助。

2000年,武汉汽车工业大学等几所大学再加上几所中专学校合并为今天的武汉理工大学,三哥作为一个从大山里读书出来的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在合并后人才济济的211重点高校里,可以说生存立足都是艰难的,可他就凭着一股子韧劲,勤奋踏实能吃苦,再加上人品好口碑好,最终做到了管理岗位。

其实,一所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人情世故交际往来之复杂,不亚于校外大社会。当然也少不了勾心斗角。三哥在那些年,承受了多大压力,经历了多少无奈与无助,我是离得最近看得最清的。说句不亮堂的话,那些年为了工作和岗位,他没少泡酒局,没少熬夜陪麻将。

尽管如此,我们大家庭里几个兄弟姐妹包括晚辈们都没少给他添麻烦。大姐一家撂下老家几亩薄地来省城打工,前前后后每个环节都是三哥在协调安排;大哥一家也没少让他操心;我在理工大学办培训班那些年,如果哪个环节有我搞不定的事,那里就一定有三哥的影子;妹妹从来武汉读书到就业再到成家,也都是三哥在操持。侄子外甥这些晚辈们,来汉读书以及考研深造等每一步,三哥都没少操心,并且都给予经济上的帮助。

我们大家庭里,父亲走得早,母亲身体不好,三哥一度成了大家庭里的主心骨,许多时候他是出钱出力又操心,从不斤斤计较,也从没听过他一句怨言。

每次回老家,只要在村子里遇到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他都会上去问寒问暖并塞点钱。有一年暑假回老家正赶上天旱,村里人吃水困难,他立刻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四处筹措物资,给村里修蓄水池接自来水,一个暑期解决了全村人的吃水难题。他的仁爱、豁达、宽容、厚道有目共睹。这种有责任有担当的品质也正是他能多年在单位顺风顺水的主要原因。

也许,正是这种多年默默无闻忍辱负重,埋下了他体质变化的种子。

2016年初夏,他在做例行体检时,发现肝部肿瘤,于我们家庭而言,无异于晴天霹惊雷。从此,三哥开启了艰难且乐观的抗癌之路。

第一次肿瘤切除手术后不满一年,肿瘤复发且转移了,又做了第二次切除,第二次切除之后几乎没有好转迹象,肝部癌变面积一天天扩大。有一天晚上我去中南医院看了三哥的病情检查报告之后已知无力回天,那时正下着大雨,我沿着东湖边开车边流泪,绝望之至,把车停到路边给大哥打电话,虽然相隔千里,我知道我哥俩都是流着泪在讨论三哥的病情。万般无奈之下我才建议考虑肝移植,这是最后一步棋了。其实做这个决定都是极其艰难痛苦的,毕竟需要备好一大笔钱才有资格在同济医院器官移植中心排队等肝源。为此,我背着家里所有人,偷偷去了同济找那位肝移植权威专家,我想知道这场“赌”有几分胜算,我急切地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老天并没有因为我们手足情深而眷顾我们。肝移植刚满一年,又发现其它器官复发迹象。在抗癌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从发现肝部肿瘤到呼出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整整三年时间。

在三哥离开一周年之际,再回忆起他的一生,就像一场梦。从鄂西北多见石头少见天的穷得叮当响的深山沟里一路跌跌撞撞闯进省城,没背景没家底,一路白手起家辛苦打拼,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我记得三哥留校工作不久,在学生时期就已积极入党的他被省委“社教”工作队选派到襄阳保康县下面的乡村驻队一年,期间因工作表现突出被政府表彰,其事迹也被当地媒体整版报道。1998年特大洪灾期间,三哥作为党员先锋被抽调驻守长江大堤武汉段,秉持“人在堤在”的抗洪精神整个暑假期间没下火线没回过家。

三哥多年如一日老黄牛般地吃苦奉献任劳任怨,终于在武汉这个大都市里有了一块立足之地,工作顺风顺水,孩子懂事家庭和睦……这一切犹如一个幸福乐章戛然而止,让人无不惋惜。

在写下这篇追忆祭文之时,我依然泪流不止,扼腕叹息。脑海里放电影般地闪现三哥生前的一幕幕。可以说,三哥在世这短暂一生,是艰苦奋斗的一生,是默默奉献的一生,是把责任和担当扛在肩上临终都不曾放下的一生。

佛说:五百年修得一个回眸,一千年修得一次牵手。而我们该是修了多少年才够做有血缘亲情的兄弟?

此去西土道悠长,一别阴阳两茫茫。多次梦回,千里之外,孤坟卧山岗,荒草疯长,无限凄凉。老弟我寸断肝肠。

如果两界有轮回,我将继续修行,无论多少年,只求来世能再做兄弟。

三哥,安息吧!祈愿菩萨心肠的您此去平安喜乐,早归佛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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