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的冬天

十几年前的冬天,还没受到温室效应的牵连,它用最初始的体温抚触大地,纷扬的雪花扑簌着洒落在村庄的田野、瓦檐还有赤裸的枝桠间,本该打鸣的公鸡也倦怠了工作,安静的世界,安静的村庄。

三岁半的那年,我后知后觉的被家人送进离家一公里外的村小。没有闹钟的日子里,奶奶凭借强大的生物钟准点在蒙蒙亮的天里唤我起床。脱离温暖的被窝,穿着里衣的身躯初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难免瑟瑟发抖。

我晃着睁不开眼的小脑袋,嘴中嘟囔,怎么办,是不是起迟了,我不想去上学。奶奶一字不落的答应,没迟,没迟,早着呢。手上不停的往我身上套衣物,那年头不知是没有还是穿不起羽绒,我们总是棉、绒、毛线针织、罩衣这样里里外外塞下四层,臃肿而笨拙。冬天的衣物须穿得紧实才保暖,大小尺寸间难免尴尬,穿下一件时总不自觉将上一件的袖子带离,堆积在手臂上牵扯不清。奶奶将下面衣物的袖子拉抻交由我自己拽住,才往手臂上套。裤脚一骨碌塞进棉袜掖住,外面再用线袜裹上一层,最后把肥胖的腿脚塞进及膝的雨靴一切才算大功告成。我伸展四肢任由奶奶差遣,大概这就是被宠溺的衣来伸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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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适时响起小伙伴的催促,奶奶将提前备好的米和菜塞进书包,我拎着小火箱和替换的毛线鞋去与他们汇合。

村小不提供餐食,倒会负责蒸饭,因此我们到校后的第一件事是将铝制饭盒里的米淘洗好放进统一的蒸笼中,偶尔奶奶也会削上两三片小小的红薯,一并放在饭盒中蒸上就好。菜到中午多是结着厚厚的猪油膏,裹成一团,勺子拨弄不开。我常常是一股脑全倒进刚出锅的饭盒,借由这余温化开些许菜,剩下的听天由命。

火箱是南方烤火的工具,四四方方,边缘镶上人握的把手。里面摆放上一个小盆钵,用厚实柴火灰打底,中间部分扒低,塞上烧红的炭火再用余灰盖住,这层灰可以很好的调节炭火的温度。上方加盖同样尺寸的四方铁丝网,便于烘烤架放的双脚。

毛线鞋是先用针线纳好鞋底,再勾出鞋面,鞋底与鞋面间针脚细密,这样缝制出的鞋子保暖、舒适与美观兼备,即便现在,老家的冬天里,大伙间还是流行这样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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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雪没过足踝,偶尔会及膝。大雪覆盖住大路,一并隐藏的还有低浅的沟渠。出门前奶奶叮嘱不许瞎跑,一定要踩着别人的脚印走。

我们戴上花花绿绿的帽子,三五一群,深深浅浅的晃进这灰蒙蒙的早晨里。前行的脚跟不时把稀碎的雪带进雨靴并在里面融化,即便戴上厚实手套的双手依旧冻得麻木,进教室后又因突如其来的温暖而红肿不堪。

后来,同行的小伙伴手上落下冻疮,整个冬日都在忍受那种痛痒无比的滋味。

教室里同样湿冷,炭火不知是来的路上被吸取了太多的热量还是我们没有保护妥当,总之课间我们十分默契的蹲在过道间,用课本卷成空芯的长筒捣鼓着盆钵里的火苗,或扒或吹,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期冀吧。

年纪太小,几乎不懂如何掌握火势,一番折腾下来,炭火不仅没半点旺盛之势,反而有了奄奄一息的意味。孩童的快乐总是单纯。上一秒因为炭火的气急败坏在下一秒瞅到同桌因黑炭画花的脸蛋而立马哄笑不止。寒冷也在这大笑间驱散殆尽。

我在村小呆了五个如此的冬天,对于上学我似乎也一直有着如同冬日里起床这样不情愿的态度,后来才慢慢懂得原来学习是出人头地最轻松的一种方式。

我时常怀念这样的大雪,也怀念那个被白色裹住的世界。

那时,我们三五一群,深深浅浅的晃进这灰蒙蒙的早晨,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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