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来了啊。在什么都没有发觉的状态中,我迷迷糊糊地开过了毕业典礼,迷迷糊糊地应付过了两天的考试。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向着正东那个工业城市的飞机,然后靠着这一次旅途和那场迷蒙的考试划定了未来几年乃至完全的后半个青春所处的境况。
心心念念的假期没有想象中的喜不自胜,但也没有恐惧中的百无聊赖。我在交游,我在娱乐,我花费莫大精力与源于生活的平庸中寻找些许美的触动。
这又是在抱怨什么呢。于是我自己都开始讽刺无一是处的赘余情绪。明明好不容易逃离出了当时极其重压下疲惫的环境。你拿到了想要的自由,所求的美也未必要以生活的平庸加以衬托。简而言之,我的模特足够出众,超然脱尘。
影像之外,我又于此留下了什么呢?不得而解。
明晃晃的太阳温暖而灼人,这是你对毕业生活最深切浅显的印象。在早上七八点钟时骑车赶往工作的地点,又在下午五点以后身处回家的路途。你的身体没有叫苦叫累。然而汗水却浸透后背。此时背上携带着的是看得见的负累。我会想起这是否是我应有的生活状态。然而在思索之外,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告诉我,如果是面对曾经的生活,无论进退,我都只能是输家。
清清。
告别前的两三个月吧。新年的炮声依然回荡耳边。我逃回到那个杨柳只余依稀丫杈的小城。寄居在姑嫂家中。她们谈天,逛街,打牌。明晃晃的烟火气。
我时常会接到一起娱乐的邀请,然而当时对未来的迟疑使我心绪复杂。我藏身于小小阁楼的房间之中,沉思,或是试着与灰尘融为一体。
好吧。不那么玄虚的说,当时的生活单调到了只有题海与间歇时疲惫寂寥而对独处的思考。在每一个午间片刻的安歇中间,焦躁和不安使人难以入睡,挣扎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常会有一丝影像闪现。
清清。
大抵是梦魇。若干年前的另一次离别带领着最初始最甜蜜的回忆不断复现。人在短短十多分钟度过了几个月曾经最珍视的日子。清醒之后头痛欲裂。
生活的恶意从来即时单调的重复。让人难过的不舍源自与此。青春里只与她一个人的告别也不止这许多次。
我会想起一些朝夕。一些相伴的时刻。我会想起我明明灭灭的幼稚时刻。我会想起她告诉我得那些不该做的事情。
你在为何心忧?
只是留不住生性薄凉。
环绕着我的人们不曾用心善待哪个脆弱的孩子。我不会自诩为小孩子。但我仍希望能获得滴点的善意。薄凉的人们,清清也只是其中略微温柔的一员。
拿起相机的那一刻,我是很想去留下一些那些人的影像的。小陈,清越,还有星。在难过的边缘,在爱的边缘。在希冀梦想与无可奈何的交织之所。
但清清却很没有自信。她讲,我不够好看。她讲,你让我想一下。我说好。
自此杳无音讯。
那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个托辞。另一边呢,我可还是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诉说。
我想说的女孩子总是会想要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可在我看来一点与一点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我想说的你已经足够好看了啊,我不曾学会去找哪一种对比。自年幼时的初见,就一直惊艳到了如今了。
那实在就不能再更加谢谢清清的了。至少还有人会为了在我面前去编造一个借口。既然让人有了这份心思的花费,这种烦闷又累人的消耗,我当然应当有些给人添了麻烦的感激和愧疚了。
之后便是让人有些熟悉的节奏拿捏了:清清会对我讲,抱歉哦,我以为已经取消了这件事了。
怎么能不感谢这位善良的姑娘呢?她至少会尝试去圆着话中的覆水。与你施舍些微末的尊严。那这样的世界也许就是浮现在清清眼中样子了——你没有尊严,我纯真良善如微风中悄然飘荡的百合花。
所以我当然要谢谢清清。她自认为的善意,以及若干年朝夕相伴时类似场景的不断重复。
这是在肩背以外的负累。当她在你身边时明明是千钧重压。但你不能忘却生活的恶意如潮,这是你被淹没之前的最后的一块稻草。
能不能抓?
要不要抓?
生存还是死亡是哈姆雷特的问题。而自我选择的信任危机则是我的问题。是坚持一丝执念一缕不甘,还是听命于理性的判断,似乎是一盏天秤。令人切齿的则是,当直觉与情感都站在了理性这一边时,执念却依旧不为所动。
于是围绕我的漩涡当中,除了期望与绝望交织,苦痛与惆怅添色,此时又有时而为憎恶时而为原谅时而为欢欣的情感强加入作为了主旋律。
这不对。
然而要面临的现实往往不是几句感慨所能概括的。有时意外的发现可能带来的是惊喜,也有可能会是惊吓。那么在两个人的交集之外,我不该看到、听说一些污秽。至少,我能坚定那一个纯洁如初的形象。
那我所旁观的是什么,下次再说吧。
在我开口之前,她依旧清白。
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