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837】石勒祸福。2020-05-21

六年（公元331年）

1、

春，正月，后赵将领刘征入寇娄县，攻掠武进，徐州刺史郗鉴将他击退。

2、

三月一日，日食。

3、

夏，赵主石勒进入鄴城，准备营建新宫。廷尉、上党人续咸苦谏，石勒怒，要斩他。中书令徐光说：“续咸的话不可用，也应当包容他，为什么因为直言而斩列卿呢！”石勒叹息说：“身为人君，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自主吗！匹夫家有了一百匹绸缎的财产，尚且想要买一间房子，何况人君富有四海！这宫殿我终就是要建的，暂且下令停止，以成全我的直臣的气节吧！”于是赐给续咸绸缎一百匹，稻米百斛。又下诏公卿以下，每年举荐贤良、方正，并下令被举荐的人再相互引荐，以广求贤之路。修筑明堂（大会堂）、辟雍（学校）、灵台（天文台）于襄国城西。

华杉曰：

石勒是个好皇帝，因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乎！”克己复礼，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已经很难，能克制自己的权力更是难上加难！

4、

秋，七月，成国大将军李寿攻打阴平、武都，杨难敌投降。

5、

九月，赵主石勒恢复鄴城宫殿工程，以洛阳为南都，设置行台。

6、

冬，在太庙举行冬祭，皇帝下诏，把祭肉赐给司徒王导，并且下令不要下拜叩谢。王导推辞说生病，不敢当。

当初，皇帝即位时还很年幼，每次见到王导，都要下拜，写给王导手诏则称：“惶恐言”，经中书下达正式诏书则称：“敬问”。有司会议讨论：“元旦朝会时，皇帝应该礼敬王导不？”博士郭熙、杜援以为：“按礼制，没有君拜臣之规矩，应该取消特殊礼敬。”侍中冯怀认为：“天子到辟雍，还要拜三老，何况王导还是先帝师傅！应该特别礼敬。”侍中荀弈认为：“元旦是三朝之首（一年之首，一月之首，一日之首），应该申明君臣之体，则不应敬。若他日小会，自可尽礼。”皇帝下诏听从。荀弈，是荀组之子。

7、

慕容廆遣使送信给太尉陶侃，劝他兴兵北伐，一起恢复中原。僚属宋该等一起商议，认为：“慕容廆立功于一隅，位卑任重，但是地位和其他地方大员没有差别，不足以镇服华、夷，应该上表请进慕容廆官爵。”参军韩恒反驳说：“立功者，担心的是自己信义不够卓著，不担心名位不够高。齐桓公、晋文公有匡复之功，并不先求高于其他诸侯的爵位，照样可以号令天下诸侯。应该整顿甲兵，扫除群凶，功成之后，九锡封赏自然就到。比起现在要挟君王以求爵宠，岂不更加荣耀！”慕容廆不悦，将韩恒外放为新昌县令。于是东夷校尉封抽等上疏陶侃府，请封慕容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陶侃回信说：“功成进爵，是自古以来的制度。车骑将军虽然未能为国家摧毁石勒，但是忠义出于至诚；如今我已转奏皇上，至于可否、迟速，还看朝廷意见。”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五

晋纪十七

公元332年——337年

共6年

显宗成皇帝中之上

咸和七年（公元332年）

1、

春，正月十五日，大赦。

2、

赵主石勒大宴群臣，对徐光说：“朕可比着自古以来那位皇帝？”徐光说：“陛下神武谋略超过汉高祖，后世没有能跟您相比的。”石勒笑道：“人岂能没有自知之明！你的话太过了。朕如果遇到汉高祖，当北面事奉他，与韩信、彭彭并肩而立；如果遇上光武帝，朕当与他并驱中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大丈夫行事，应该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终就不要效仿曹操、司马懿那样，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石勒虽然没上过学，喜欢让诸生读书给他听，并且点评古今得失，闻者莫不悦服。曾经让人读《汉书》，听说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惊道：“这是失策啊，怎么最后还是得了天下？”接着又听说张良谏止，又说：“原来是这样！”

3、

后赵荆州刺史郭敬退戍樊城之后，晋人又再攻取襄阳。夏，四月，郭敬再次攻陷襄阳，留下部队戍守，自己回樊城。

4、

后赵右仆射程遐对石勒说：“中山王石虎勇悍权略，群臣莫及；观察他的志向，除了陛下之外，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物；加上贼忍成性，久为将帅，威振外内，他的儿子们年长，都掌兵权；陛下在，自然没有问他，但陛下万岁之后，他恐怕就不会甘为少主之臣。应该早日铲除他，以便大计。”石勒说：“如今天下未安，太子年幼，应该有强大的辅臣。中山王是骨肉至亲，又有佐命之功，正当委之以伊、霍之任，何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你是担心自己不能专擅身为皇帝舅舅的权力吧？我也会任命你为顾命大臣，不要担心。”程遐哭泣说：“臣所忧虑的是国家，陛下却说我是出于私心，拒绝我的意见，这样我怎能进我忠言啊！中山王虽然是皇太后养大，和陛下并没有血缘关系，虽有微功，陛下酬报其父子的恩荣已经足够了，而他的野心没有止境，将来怎么会是有益于国家的人呢！如果不早日铲除，臣已经看到宗庙不再有陛下的香火祭祀了！”石勒不听。

程遐退下，告诉徐光，徐光说：“中山王时常切齿痛恨你我二人，恐怕他非但会危害朝廷，也将是你我家族之祸。”另一天，徐光找机会对石勒说：“如今国家无事，而陛下神色却好像有些不愉快，为何？”石勒说：“吴、蜀未平，我担心后世不以我为承受天命的正统啊。”徐光说：“魏承汉运，刘备虽兴于蜀，能说汉朝没亡吗！”孙权在吴，就像今天成国的李氏。陛下夺取二都（洛阳、长安），平荡八州，帝王正统不在陛下，又当在谁！况且陛下不忧腹心之疾，还去担忧四肢吗！中山王靠着陛下威略，所向则克，而天下都说他的英武仅次于陛下。况且他资性不仁，见利忘义，父子并据权位，势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日在东宫侍宴，有轻视皇太子的神色。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就没人可以制服他了。”石勒默然，开始下令由太子裁决可尚书奏事，并且由中常侍严震参与意见，决定可否，唯有军事行动或处决大臣这样的大事，才向石勒请示汇报。于是严震之权超过石虎，石虎府邸门可罗雀了。石虎愈加怏怏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