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流过武山

渭水流过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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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从县域西北角的鸦儿峡进入武山,开启了一段48公里长的行程。在这段仅占渭河全长十七分之一的行程中,渭水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在武山大地上画出一条弓背一样强劲的曲线,演绎着“渭水虹流”四季景观,滋养着渭河流域万千民众,孕育了3.8万年来璀璨的渭河文明,徐徐而下,进入甘谷。

渭水虹流

渭水冲出鸦儿峡,激流如刀,将秦陇大地切割成秦岭高原与黄土高原。西秦岭余脉桦林山与陇山余脉建军山怒峙,南秀北雄,形成关陇古道上的险要隘口。鸦儿峡如一道匝在渭河脖颈上的金箍,愣是将渭水匝成兵家险地,丝路要塞。峡口两侧山巅遗留着数座古代夯土烽火台,暮云合璧,落日熔金,夕阳洒落烽火台,高空掠过几只寒鸦,渭河挣脱羁绊,浩浩汤汤,糅合着桦林山的秋色、烟雨、花香、牧歌,带着大汉丝路悠长的驼铃、三国清脆激越的金戈及盛唐玄奘普度众生的梵音,哼唱着岁月长歌,跃入广阔的渭河谷地。

武城雄姿  张耀德摄

武城山是从天爷梁高峰中腾出的一条巨龙,腾跃了25公里后,角抵渭水,将自西向东雄踞渭水之北的盘龙山中腰逼出一个漫湾。渭水绕着半圆,潇洒地绕过龙头,绕出天堑隘口邱家峡,将渭河谷地勒成东西两截,勒出“西乡”与“东乡”之别。

“武城东障扼秦陇咽喉自古兵家重镇;渭水中流踞丝路要隘历来商贸通衢。”西依鸦儿峡,东临邱家峡,中间的谷地,叫鸳鸯川,原名新兴川,是渭河上游一条古老的川道。鸳鸯川中旧有纳尼寨城,已消亡,无迹可寻。鸳鸯川西东缀着两镇,西为桦林,东为鸳鸯。桦林镇因桦林山而得名,桦林山在渭水西南,山上“峰峦郁秀,上有水泉,每雾则雨,丛生桦林”。桦林山下,范家坪至天衢村一带地势开阔,背山面河,出土了汉代钱币、刻花砖、瓷器、瓦当和兵器。据学者推测,此处为消失在历史烟云中的汉代豲道县治所在地。

鸳鸯川

榜沙河从岷县闾井滚滚而来,自南向北流出马成龙川,绕过木梯古寺,顺武城山西侧奔涌而下,一路接纳了自漳县西来的龙川河、漳河,在鸳鸯川东面的鸳鸯镇广武村邱家峡西侧注入渭河,与渭河一起将鸳鸯川东面分割成不同的河谷地。渭河之南榜沙河之西,桦林山支脉柴坪梁跨入鸳鸯后,有峰突起,名大林山,与横亘于东的武城山相对,形成易守难攻,可掐断南北交通的支锅峡隘口。久远的三万八千年前,混沌渐开的“武山人”伛偻着身子,试探着走下陡峭的狼叫屲,走向古老的渭河谷地,在榜沙河畔一个叫“种谷台”的地方,开辟出一片耕耘繁衍的沃土。落晖如血,疲惫不堪的二郎神,蹲坐在红山上歇息,支锅峡口,冒出一缕缕青烟。渭水边上,獂戎、犬戎、羌戎、邽戎,不同的民族,正在一次次血与火的碰撞冲突中走向融合……

新兴城址

在榜沙河东广武村与颉家门村之间有块方地,当地村民称为“古城下”,北靠武城山,面临榜沙河,南北有支锅峡与邱家峡,地利占尽。东汉中平五年,南安郡在这儿修建了一座新兴县城,这座城,经历了402年的风雨侵蚀后,消失在时间的隧道中,仅存于田间地头的残砖断瓦,挺过朝代更迭的战火,在一千八百年后,依旧倔强地勾勒着三国古城的尊荣。大林山下,鸳鸯街上房屋鳞次栉比,1936年9月27日清晨,一支红色的队伍,强渡过渭河,在万山红遍的清秋时节,走进榜罗,走向延安,走向全中国。

渭河弯弯地绕过武城山龙头,在窄窄的邱家峡内静静地流淌。坚硬浑浊的水流从石头间滑过时,突然之间清亮温润起来,翠绿的水花中夹杂着金击玉鸣之声。“玉在山而草润”,邱家峡北面的盘龙北峰巍峨雄壮,翠黛幽深,山中蕴藏着丰富的鸳鸯玉。六千年前,从狼叫屲上走下来的武山先民就已经开启了鸳鸯玉开采利用及“西玉东输”的历史。从那时起,古老的鸳鸯玉随着古老的渭河文明,一路向东,走向毛家坪,走向古都长安……将雨之时,烟云从邱家峡口漫出,东接盘龙山,烟波浩渺,横亘如桥,构成著名的“古峡虹桥”景观。

邱家峡

渭河绕出邱家峡,豁然开朗,进入开阔平缓的谷地,如游龙东去。淙淙潺潺的山丹河顶着素冠,披着彩霞,带着狼渡滩草原牛羊的膻腥,莲步微移,在姜维邓艾激战的硝烟中,飘出滩歌盆地,在山丹镇境内落入渭河。顺着山丹河一起飘来的,还有大隋万花寺悠长的钟声,北宋威远古寨洪亮的修文正德之言,及曾经铸就过大宋开封宣德楼、集英殿繁盛的来自滩歌青竹坪的山积良才。

渭水东流。北面,马河横出,把盘龙山割成东西两盘龙。“桃花峡中石似玉”,马河峡内,野桃成林,每到阳春三月,桃花竞放,灼灼其华,花海烂漫,与“峡石蕴玉”交相辉映。两盘龙扭头向南,饮于渭水,龙脖孤峭峥嵘,峰峦迭起,颜色赤红,如血浸染,棱骨间镌刻着刘伯温怒斩盘龙的传说,成融“险、峻、奇”于一身的石林景观。马河入渭处,有一径围丈许大石,上有痕若莲,民间称为“莲花石”。乾隆年间的《宁远县志》中有“秋水澄澈时,瓣浮水面,出没萦洄,宛若莲焉”的记述。北岸的石林与南岸的照世屲相望,形成一个峡口。照世屲脚下渭水中有一长约四五丈巨石,石上痕迹蜿蜒若龙,名“卧龙石”。头角西向,丈许长,在渭水中吐纳清波,时隐时现,“乾志”谓之“石龙漱渭”。岁月悠悠,水冲雨蚀,石龙已随波而去。

马河峡内花烂漫

照世屲如一胳膊弯,东面臂弯里揽着一块沃地,地势平坦,形如偃月,南靠巍巍碧嶂老君山,北临汤汤虹流渭河水,东依红峪河。宋朝时,人们在这儿建造了一座宁远寨城,宋徽宗崇宁三年升为宁远县,明洪武二年,知县刘冕初修城垣,“高九丈、厚丈余,子墙高四尺、厚三尺,周三里,形如偃月”。明成化年间,濒渭筑北城,后毁于水。民国二年更名为武山县。今天,城内遗留有元代的官寺,宋代的风云雷雨坛,曾经的来远书院与关帝庙变成了小学,琅琅书声中,一代代少年嘴啃着焦香酥脆的油圈圈,在新时代的光辉中茁壮成长。高高低低的楼房雨后春笋一般,沿着宽阔的渭河两岸,在已经消亡了的“魁楼晓日”“新堤晴柳”“武庙凌烟”“经阁蒸霞”“方亭曲水”旧景间不断崛起。这座城最为热闹的时节在正月十五元,这一天,散落在各个沟沟叉叉,山山梁梁的人们穿着盛装,抹着油彩,扎着高跷,扭着秧歌,流水一般汇聚到城中。广武坡的狮子,颉家门的船,卢坪的高跷,戴家沟的羊皮鼓,四门镇的龙灯……这边扭着秧歌,那儿吼着秦腔,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鞭炮与锣鼓齐响,铜铃与板胡同鸣,火树银花夜未央。月华如水,梦幻般的孔明灯,从小女孩手中缓缓升起。

风云雷雨坛
高跷

南峪河舒缓着松鸭北坡的松涛,轻诉着状元坟远在四川的传闻与光明古寺响自洪武初年的悠长磬音,流过粮仓南峪沟,流过欹曲遒劲的梅林,流过碧绿的麦田,流过金黄的油菜花海,燔山熠谷,款款而下,在上街村流入渭河。南峪村上游,忙活了一年的人们,在农历七月十二这天,放下繁重的农活,齐聚南峪村,去赶一年一度的庙会。借着庙会祈福纳祥的名义,走一走亲戚,会一会老友,说一说农事,谈一谈儿女的婚事。秋风有信,周而复始。攒神,这种古老的祭祀形式,在南峪庙会上一年接一年上演,长久不衰。手执羊皮鼓,满脸油光,上衣下裳的司鼓手,吼着瓦片一样苍劲悲凉的歌谣,在狂热的羊皮鼓声中忘我狂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劳碌了一年的神经在狂欢中得到短暂的休憩。

《水经注》载:“渭水又东,有落门西山东流,三谷水注之,三川统一,东北流,注于渭水。”渭水向东流到洛门,发源于太皇山林海波涛中的大南河,融入了云雾山巅阳春三月的白雪,流过四门古镇千年的醋坊,从蓼阳的苍苍蒹葭中流出,汇入渭河。响河中倒映着鲁班丹霞的奇峰秀壁,氤氲着水帘洞麻姑殿前的袅袅禅音,荡漾着拉稍寺大佛悲天悯人的笑容,逶迤北来,在一个叫龙泉的地方注入渭河,三河归一,“十”字形巨大水系孕育了陇上明珠——洛门古镇。

洛门古镇

洛门初称落门聚,自古是东进西出、南通北达的旱码头,处在丝绸之路、唐蕃古道、茶马古道之上,驿运、陆运、河运相兼,是商贸流通枢纽,文化荟萃重镇。客似云来,货如轮转,不同的商品,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在洛门交流融合。丝绸之路开通后,相传有丝绸商贩经过洛门,见人流熙攘,生意兴隆,便贩运丝扇到此,不曾想此地并不酷热,扇价大落,便戏称“落扇镇”。后更名“乐善镇”,取“顺时宜民,康乐友善”之意。清末民初,改为洛门镇。洛门镇风景优美,物产丰富,久远厚重的历史中汹涌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东有东华蓼川,西有雁落沙滩,南有温泉汤池,北有五爪龙泉。”西旱坪上,金碧辉煌的隗嚣避暑行宫连同冯异、马缓铁骑腾起的漫天烟云,在层层良田中诉说着“得陇望蜀”的传说。姜家营前,姜伯约北定中原的夙愿早已凝结成沙滩上林立的高楼。洛门川里,西番吐蕃东伸向大唐的鞭梢朽烂成了渭水之滨短暂的音符。宋代张佶的采木场、清朝讨伐吴三桂的金戈声都已消失在渭水浑黄的水花中。一位名叫陈包包的小贩,正沿街叫卖着筋道爽滑油花沸腾的担担面。洛门国家级蔬菜市场里,茄紫韭绿,车流熙熙……

关帝庙

坐落于洛门南街村的关帝庙结构宏伟布局严谨,有正殿、阅台、抱厦、牌坊、钟楼、鼓楼、戏楼等建筑,始建于明崇祯九年,既是陇右最早供奉关公的庙宇,也是秦晋商人汇集的山陕会馆。农历九月十三,是关公生日,在此举办盛大的庙会,连唱七天七夜大戏。庙会期间,全国各地的商人、书画名家云集,摆摊设点开市发财,租房赁屋铺纸泼墨,一时偌大的洛门南街,一房难求。洛门街上,五行八作,百货杂陈,医卜星相,市声宣阗,吟叫百端之声,甚嚣尘上,响遏行云,一时车马塞途,风雨不透。

渭水流过洛门,流过昔日绚丽似锦的红蓼锦川,流过今日的汉坪村后,进入甘谷境内。聂河又称“小南河”,《水经注》谓之“黑水”,在武山大地上吐纳着大草原的云蒸霞蔚之气,歌唱着秦人牧马的号子,流淌着汤池温泉的清澈润滑,穿峡绕谷,在甘谷刘家墩注入渭水。至此,渭水走完了武山境内48公里的行程,吟诵着芍药之诗,佳人之歌,踏上了新的行程。

渭河两岸村连着村,户挨着,村落外,田畴相望,阡陌纵横。沿着渭河依次修建的一条条干渠,构成一幅巨大的水网,将渭川谷地浇灌成土沃地肥繁庶饶裕的鱼米之乡。明代秦文在《宁远咏怀》中写道:“村村牛龙呈禾色,曲曲龙渠奏碾声。”晚清金石学家叶昌炽在《出宁远东门至乐善镇》亦写道:“雨后山光出郭青,水田漠漠雾冥冥。”两位不同时期的诗人诗中都弥漫着江南烟雨的气息。“八月金稻飘香,十月银米出乡”,渭河及其支流数百年来种稻沿相成习,屡种不衰。所产大米米型秀美,色纯质洁,柔绵适口,风味鲜香。“南河地脉稻最宜,银粒玉颗陇上奇”,南河源清洁流,据《武山史话》记载:所产稻米米型颀长中蕴以端秀,米色清雅中揉以玉容,清香甘美。“温泉水滑洗凝脂”,聂河水热,质软水淡,所产稻米莹亮中微带赤赭,香美异常,为“诸米之珍”。“武山的大米兰州的瓜”,武山大米曾贵为“贡品”。
南河菜香  何海瑞摄

“五谷皆有,果蔬亦嘉。”武山种菜的历史如古老的渭水一样源远流长。进入新的时代,在党和国家的大力扶持下,勤劳的武山人民,更是在渭水之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蔬菜史上的神话。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洛门镇文家寺农民马德川在自家院内搭建塑料拱棚试种韭菜成功,拉开了武山蔬菜“白色革命”的序幕,这是武山蔬菜发展历程中的首次技术创新。1985年,武山群众又探索出塑料大棚多层覆盖技术,实现了叶菜的周年生产供应,成为武山蔬菜发展中的第二次技术创新。1991年,城关镇何沟村村民何新明在县经作站指导下,建起了甘肃省第一座日光温室。榜沙河流域沙地里长出的洋葱,葱头肥大,辛辣甘甜,顺着渭水,一车皮一车皮走向千家万户。大南河流域郭槐至文家寺一带生长的蒜苗茎干健壮,根红叶绿,香辣可口。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清池村的韭菜混合着春天的气息,是人们餐桌上最为引人注目的时鲜。塑料大棚中,黄瓜顶着小黄花,毛毛剌剌,嫩生鲜脆,西红柿擦着胭脂,甘蓝深紫,辣椒青绿,水萝卜雪白……人勤春早,在渭河流域,一年四季韭绿果香皆为春。“东有寿光,西有武山。”优质的蔬菜,跟着武山人的脚步,顺着滔滔渭水闯关东、走西口、下江南,开拓了一个又一个市场,成为渭河上游叫得最响的地理名片。

赵坪秋实

四月的春风中,当桦林范家坪至天衢村一带及渭水北岸的千亩矮化密植苹果示范园,正在历史厚重的汉豲故道上铺开一幅四季长新的画卷,沐浴着变幻莫测的“桦林烟云”,孕育着甘甜多汁脆香爽口的“坪川秋实”胜景的时候,温热的大棚中,周庄的西瓜恰将清凉的渭河水酝酿成红的黄的汁液,塔麻的甜瓜,正掩映在一片嫣红的花香中,悄悄地膨裂。

涛涛渭水不仅滋养了武山灿烂的文化,丰饶的物产,而且肇启了华夏文明之光。走下狼叫屲的武山先民,目光透过清澈的榜沙河水,在种谷台上捏制出鲵鱼纹彩陶瓶,在渭水北岸的石岭村绘制出三角纹、花瓣纹、水波纹、旋涡纹、渔网纹等以河流百川为主体的图案后,顺渭水而下,带着积淀了三万余年的人类早期智慧,走向秦安大地湾,走向陕西半坡……

渭河烟雨 康明生摄

锦绣山川 薛耀忠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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