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恽《游王官谷记》

《游王官谷记》

      元  王 恽

山之与水，相胥而后胜；山非水，则石悴而云枯；水非山，则势夷而气泊。二者虽具，得其人而后名。中条山王官谷，其萃美之尤者也。

山闯首河曲，连亘北骛，为雷首，为栖岩，为万固。运肘而东，为五老，又东而得王官谷。谷，汉故垒名，有唐司空表圣之别业，至今遗像、休休亭在焉。

至元甲戌（1274年）夏六月，予以检括牧田会蒲，已而奔命郇瑕，取道于虞，王官诸峰，指顾东迈。后八日，因恙小休。暑雨向霁，遐想风烟，情逸云上，遂幡然来游。

始自固氏（古市）西南行，约四五里，抵山门，历磴平进，无颠顿推挽之劳。不百许步，已入山堂隩中矣。其缭而曲、深而容，垂萝灌木，磐石美荫，草香而土肥。环峰叠嶂，碧壶瑶瓮（瑶壅），浓淡覆露，内旷而外掩，无拥遏怫郁之气，盖谷田中高，状作层陛，势相覆压，耐辱所谓上下方者是也。

东西两山，曰壶门，夕阳，青壁矗立，卓绝如削。中峰曰天柱，秀拔特起，如鳌鼻嘘空，高齴（yan）云表，不与众峰联络，真奇观也。峰半，有石突然，曰落鹤台。又西，有石拱立，曰双人。左右断崖，水作瀑流，下泻如仙人解佩，天绅未收，西则泉脉出缩，以干溢为度；东则飞洒喷薄，阴壑恒雨。砰崖激石，下注幽涧，是谓贻溪者是也。山藉以润，人仰以清，物滋以荣也。

王子于是敛衽荐茗，谒司空祠下，退观休亭诸诗，既高公之名节，且诧谷之深秀也。青鞋竹杖，扶掖上征，抵天柱峰足，望东岩瀑布，磐礴三诏亭下，因留宿焉。时月出山豁，万籁沉寂，凉露洗空，失暑所在。青嶂瑶光，非复尘世。其东溪水，声如远鼓，奫奫（yun）（渊渊）隐动林壑，顾谓儿子孺曰：“此山灵张乐，喜其来而作予气也。”

深夜久闻，毛发森竖，山人李珏，出司空《一鸣集》，相与披读于露幌风檐之际，顾瞻林影，如见须眉。乃酌水再酹，乞灵于公，咏《休休》之歌，思《考槃》之乐，安得黄金，买堪乘之鹤，追仙游于寥廓也耶！不然，摇江山之笔，吸撑霆之气，贮濯（灌）诗脾，以增益其未至，庶几列王驾、李生之次，其亦所愿也。日既昃，徘徊久之。出山，林霏烟翠，漠然四合，回望谷口，无复所见。

庚伏中旬后三日，共溪云隐记。

【简注】

王恽(yùn)(1227-1304年)，字仲谋，号秋涧，卫州路汲县(今河南卫辉市)人。元朝著名学者、诗人兼政治家。

司空图(837年-907年)，河中虞乡(今山西运城永济)人。字表圣，自号知非子，又号耐辱居士。晚唐诗人、诗论家。《二十四诗品》为不朽之作。

层陛：一层一层的台阶。

天绅：从空下垂的大带，形容瀑布从天而降。

渊渊：鼓声

考槃：《诗经》篇名。后世因以作隐居穷处之代称。

撑霆：突发之雷霆。

【品读】

王官谷以山水名，岩壑深秀，泉谷幽奇，为晚唐诗人司空图所钟爱，故归隐于此。名山诗人，相得益彰，后世题咏，亦多于此为着眼点。

文中王官谷清静幽雅，山水皆佳。其谷“缭而曲，深而容”“草香而土肥”“内旷而外掩”，是避世绝尘之理想去处；其山，或青壁矗立，或秀拔特起；其水则如“仙人解佩，天绅未收。”处处有景致，时时皆伴影”，作者寓情于景中，参谒司空祠下，留宿三诏亭上，读其诗益慕其人，于此产生“顾瞻林影，如见须眉”之失意幻境。

而结尾处“林霏烟翠，漠然四合，回望谷口，无复所见”之情景落幕，恰好体现了作者欲留却不得不走之难舍心境。

文中多兴发抒情，少义理论说，不绎理追源，文字清新自然，风格健朗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