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回你从不曾犹豫,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王菲《棋子》
《三国演义》第62章“取涪关杨高授首 攻雒城黄魏争功”讲到刘备几番宣讲自己的“仁义”原则,说刘璋与自己同为汉室宗亲不能图谋之,以致几次坐失轻松夺取刘璋的益州之后,眼看自己就要“又”山穷水尽在益州无立足之地的时候,才动用武力,辛苦地攻取杨怀高沛为刘璋镇宁的涪关,接下来,罗贯中无意中弄巧成拙,算是道出了刘备“仁义”的真相,他写道:
……次日劳军,设宴于公厅。玄德酒酣,顾庞统曰:“今日之会,可为乐乎?”庞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乐,非仁者之兵也。”玄德曰:“吾闻昔日武王伐纣,作乐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欤?汝言何不合道理?可速退!”庞统大笑而起。左右亦扶玄德入后堂。睡至半夜,酒醒。左右以逐庞统之言告知玄德。玄德大悔;次早穿衣升堂,请庞统谢罪曰:“昨日酒醉,言语触犯,幸勿挂怀。”庞统谈笑自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庞统曰:“君臣俱失,何独主公?”玄德亦大笑,其乐如初。
罗贯中说刘备庞统又君臣和好如初,想来未必,恐怕庞统从此会暗地里鄙夷刘备了。
仁义本是要身体力行的一件事,已经深入一个人的骨骼中去了,怎么可能因为多喝几杯酒就说出相反的话呢?
由此想到,梁宁老师在谈到女生相亲时要如何表现自己,其中一条很违反我们的常识的。她说,我们在希望引起一个人注意的时候,会表现得非常用力,努力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比如女孩是个计算机高手,就可能在第一次相亲时,百般努力又假装无意识地将话题引到计算机方面去,以图让一般人认为是男孩更擅长的领域,在这里亮瞎对方的眼。
这样做对吗?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应该照着平淡如水来,还是去玩命地表现自己?
如果是追求短线关系和片面接触,当然应该玩命闪耀。
但如果是长期关系,两个人认识相处的目的是缔结婚姻,成为长期合作、伴侣关系,那么就不要努力表现自己, 不要谈自己最擅长的东西,不要努力营造氛围,平淡如水即可。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现在呈现的样子,其实都是自己过往所有经历的累加。别人也不总是跟你厉害的一面相处的。
有句话说:“你的样子里,有你爱过的人,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读过的书。”你的样子,就应该是你的真实,才自在。像刘备这样总紧绷着,就是为了图卖个好价钱,但很累,也为了解他的人所(暗中)不齿。
可知像刘备这样的“仁义”,只是相当于相亲场合下的高光表现,在清醒的时候尚能表演。
如果庞统是奔着刘备的“仁义”而来的,就要大失所望了,而后还能其乐如初,那庞统的精神分裂也是够可以的。——幸好庞统也不是,他一开始在东吴混得不得志,因为貌丑被孙权所拒。丑人就要多读书嘛,这是自卑者的逆袭之路,后来庞统虽然才学因此上去了,但自卑仍在,很想证明自己。从他与司马徽的桑下之论可见一斑:
庞统听说司马徽住在颍川,走了两千里路去拜访他。
到了颍川,正遇上司马徽正在采桑叶,庞统便在车里很不屑地对对司马徽说:
“我听说大丈夫处世,就应该地位非常显赫,哪有压抑自己巨大的能量,去做治丝妇女的事!”
可知,庞统不会简单地因为一个人宣讲仁义就会追随,庞统要的是有一个好的结果(“地位显赫”)——类比于“嫁入豪门”。有这样明确而低下的kpi考核目标,他当然可以为此不择手段了,事实上,庞统就是太急于求成,不听孔明的劝,还以为孔明是怕他夺了大功盖过他,贸然进攻,在落凤坡殒命的。
或许庞统真是第一流的精英人物,可以同时葆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而无碍其行动,普通人面对刘备的“仁义”,早就人格分裂了。但是目标感太明确,又容易忽视潜藏的风险,这可能是英年早夭的庞统给我们奉献的最大价值吧。否则,终庞统一生,也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啊,幸好他还有一个与孔明并称的虚名——“凤雏”。
我们前面说刘备因“仁义”而拒绝了轻松占领益州,因一再贻误战机,加之日久事泄,引刘备入益州的张松已经被刘璋杀掉。可以说庞统也是刘备害死的,不是说他俩交换进攻路线交换坐骑,而是,当初若是听了庞统的话,乘间因便灭了刘璋,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好事多磨。地下有知,张松与庞统相遇,不知道要怎么喷刘备了。
或许刘备的仁义是假,庞统,还有张松,为刘备的仁义之死,却是真的。
世上最怕的是不真,若真的话,多少还有个求仁得仁的安慰,否则,就感觉自己只是命运捉弄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