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斑的气息

静观之,万物皆自得其所。”

    画中渺小的人影是我也是你,我们“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好比在山中郊游,我们虽同在山中却很少有交集,我在这里游览,心灵得到慰藉和安抚,就离开了。

    作为长期生活在内陆的人很少见到广袤的大海,每次与海相遇都带着点巧合和偶遇。前年在崂山脚下的一次与大海相见让我至今难忘。站在山顶头一次看到如此壮阔,水天一色,雾气笼罩在天空和遥远的海平面,阳光是乳白色的,它的倒影波光粼粼,犹如神迹降临。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漂浮于海上,四周只有茫茫大海和天空。弥漫着水汽和光斑的大海给人以寂静和虚无的纯粹美感,我意识到正是这自然的极致之美再一次深深的指引着我。上次是在中学时的冬季一场雪后,骑车上学途中被无边无际的白雪和纯洁精美的山林所深深触动。没想到时隔了十多年后再次受到自然纯粹之美的召唤,这是我一直执着的在画面中追寻纯净纯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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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去年九月份的一张油画《世界是一片树荫》开始,我逐渐想要摆脱具象写实因素的束缚,明确的用圆润的笔触画出层层叠叠的“光斑”,用它们瓦解客观再现的形象,虽表现的多为自然之物,但我要画出的却是与内心精神性相连的“内在自然”之美。从这件画开始,《无常之花》,《新生》,《问冬》,《本来无一物》等再到现在的《时间之河》《禅之森》,这些画反反复复在向着一个方向努力:那就是怎样才能摆脱具象形的约束,真正的用“光影”“光斑”来塑造,去表达超越现实的纯净之美。

    禅学与道家的结合,是东方美学思想的一个特质,它为等级森严的制度下的文人开辟了一个艺术超越现实的出口。禅在东方,不仅是宗教之物,更发展为一种哲学和美学。禅和画一样,都强调“返本”和“自然”。道家以一句话“天地万物起于一而终于一”,世界是由无数个微尘建立起来的,禅的境界就是要做到“与心无违”,因为我本“无心”。只有“无心”才能接近于禅,就像枯山水中的枯石,多少年来始终如一,不偏不倚,周围无论如何变幻,依旧不产生涟漪。禅宗的思想和美学都在枯山水中有所体现,从山石的选材到摆放,白沙的陈铺方式和青苔植物的选择,让禅宗观念变得更加直观,易于体会。枯山水是禅师用“精神力量”表达的作品,超越了普遍对“美”的认识,走向“自然天地之道”。在《本来无一物》中虽然画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松树而已,和枯山水并无关联。但是我将它想象成是枯山水中石岛的化身,周围留白,消解真实的形象,用模糊朦胧的斑斑驳驳的笔触去试图表现禅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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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光影的表现并不是从“光”或者“亮面”展开的,而是对“阴影”的迷恋。中国古代山水画中的水墨山水从唐代王维开始发展起来,他在山水中不仅体现“道”,还融入了诗意,“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些山水画道了南宋更以马夏之景达到顶峰。我尤其钟爱王维的雪景山水和马夏的“边角之景”,深沉的色调让你在远处几乎看不到什么,那些高山流水朦朦胧胧的隐藏在阴暗处,吸引着你去离近了细细品读。这就不像是西方典型的风景画一样把东西样样摆出来,深入描绘出现实的真实感。由此看出东西方艺术的观看方式是如此不同。

      在丛林中林荫路上那些明与暗的忽隐忽现的斑驳树影总是吸引着我,我认为它们也是大自然的恩赐,是与自然实物相对的“负面”。很小的时候,我经常从郊区的家回到市区的姥姥家,每次都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土路。这土路长期被遗弃被闲置,无人打理,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我非常喜欢这条不平坦的土路,要比那些平整光亮的水泥路走起来,踏上去有趣味的多。这些“趣味十足”的土地,潜移默化的将“起伏”“凹凸”“错落”这种感受潜移默化的埋藏在心里。所以,自然会格外注意那些斑驳的,起伏交错的调子和层次变化,乐此不疲。尤其是在《时间之河》里对地面的描绘上,小时候那一坑一洼的感受历历在心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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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国时期的庄子孟子等对“气”的解释是一种充满天地的东西,大自然的变动都与“气”有关。庄子多次使用“天地之一气”来暗示气的运行与自然的无常有关。从五代荆浩的大幅山水中我们能充分感受到画面扑面而来的“气”。 曾经看过长谷川等伯的《松林图》,这是一件集东方美学典型特质的水墨画。我发现原来绘画还可以这样“湿润”和“温暖”,它仅仅是靠着虚化模糊的形体,留白和光影交错。这件水墨画对我启发很大,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面朝茫茫大海的瞬间,身体被吸到那虚无缥缈的松林之中,绝美的大自然被等伯留在屏风之上,他没有去精描细刻,只是画了松林的“幻影”。

      我觉得这更可以说是“气息”,好像每棵松树都在呼吸,它们周围的空气在流动,在蒸腾。气息是贯穿在万物内部和之间的一种存在,它会在体内运转,在一呼一吸之间像脉搏的跳动,源源不断的将意念传达出来。“光斑”就是我用来比喻事物“气息”的方式,光斑的明暗闪烁,起起落落,斑斑驳驳,暗示了这里有“呼吸”,有“气息”的流动。

    有限的空间,无限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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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追求“无为”和没有人为的理想自然,进而产生“天人合一”的思想。讲究人要与自然和天地融为一体,完全抛去个人的欲念。可我在创作中却常常加上一个脱离环境的身影,人物孤独消瘦,似乎永远处在徘徊思考之中,因为我们面临的是不同于古代的现实,它总是如此令人不安,如此变幻无常。

    画中人在伫立静观,带着现实中的无奈和孤寂,让景物融于人的精神世界之中,摆脱自身的利害冲突,虚心虔诚的看待世界面对自然。

    我想,只有此时此刻,或许会产生一种超越之感,万物各具生命的气息,自己与环境在心灵深处紧紧的联结在一起,从而产生来自心底温暖的由衷的喜悦。

                                                                    李梁,2018年5月24日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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