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百年孤独》

      时间颠覆了一些东西。

      或者,

      时间只是澄清了一些事实。


    《百年孤独》里,作者把“时间”概念玩了个溜够,但又丝毫不见轻薄挑衅,让人佩服。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就是对时间的把玩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精妙感受与深刻把握中的分寸感让人着迷。

      加西亚·马尔克斯也许得到了某种神启,使他能够准确地描摹时间的质感,捕捉到它恣意穿行的气息,洞察出它深沉的心机。它白日里的娴静,夜色中的风情,鬼使神差地使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反反复复使用同样的名字,使这个家族的世世代代不断用生命印证早已记录在羊皮卷上的秘密,他们破译的不过是命定的结局。如果这影射的是整个人类的命运,那永无穷尽地自我找寻是否就是正在跋涉的这条道路本身?像一只执着的狗疯狂地追咬自己尾巴,我们也是在某个循环里自我印证。

       比起这个故事,他们生活的小镇马孔多连续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暴雨,积极响应人类情欲而疯狂繁殖的家畜,无情压榨当地人的殖民者香蕉公司凭空消失,在火车站屠杀三千人的暴行从未发生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这些只是大自然神力的灵光乍现以及愚蠢人类的惯常伎俩。布恩迪亚上校或许是因为经历了32场失败的战争,从而有幸识破了以上的关窍,才重新回到他的金银作坊里制作镶着红宝石眼的小金鱼。做好了,又熔掉,再做,再熔掉。他也许已经模糊预感到了羊皮卷上神奇文字的意义,自己的命运就是在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之后直到家族的最后一个人让被蚂蚁吃掉以前,他无论是被父亲带去看吉普赛人的冰块,研究羊皮卷,与情欲搏杀,为自由派发动武装起义,还是呆在作坊里做金银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任凭精神与肉体的各种折磨而不死,不是因为他杰出的智慧,高贵的品德或强悍的意志,他不死是因为他还不能死。为着属于他的结局他还要等待好多年:直到那天在后院的某棵树下,他一边小便,一边想着马戏团,孤独的迎来了那个久违的时刻。

       而在这个家族被百年孤独诅咒的同时,小说的世界里充斥着另一种野蛮的生机,它裹挟着无穷的希望与毁灭,力量惊人。无论是马孔多小镇的兴起与凋敝、布恩迪亚家宅的喧闹与孤清、长廊里的永恒的秋海棠与牛至香气、没完没了的白蚁和蠹虫、终年的酷热与扬尘,以及经年累月里那么多饱满而富有弹性的美好肉体依次干瘪枯萎又复现活力,那么多原始冲动的欲望升腾熄灭,一切一切都无比鲜活生动,纹理清晰,气味真实,蓬蓬勃勃,周而复始,似永远没有结束,只是在岁月折痕里的漂浮流转,在时间的调笑中时隐时现,像一只兀自旋转的银盘被一束追光照亮,一部分耀眼,一部分暗沉,如此循环往复,带来梦境般的晕眩。

       但这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它用理智的口吻叙述那些情感的抽离,精神的涣散,生命的凋亡,充斥着宏大的悲悯、真正的平等与公正,却哀而不伤。当雷奥里亚诺历经百年终于知晓羊皮卷的秘密时,你合上了书的最后一页。你只感到巨大的空,好像全部情绪都已被吸走,却流不下泪,没有伤心和痛苦需要宣泄。

       脑子里只是盘旋起一些问题引发你的思考:世上是否存在某些未经知晓的规则?我们体验到的“时间”究竟是一个多大的范畴?我们理解的世界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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