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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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失踪了。春平发疯似的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也向各路亲戚朋友打探,可她却像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一丝印迹。

三年后,春平收到法院的传票,小燕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起诉离婚。春平不明白,也想不通:“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婚呢?”

小燕说:“你的好,我实在是消受不起了。结婚那么多年,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不论我去哪里、跟谁一起、做什么,你都事无巨细地问,这些都不说,你还到处打电话去求证我有没有说谎,好像我是个犯人。我受够了。”

春平说“我那不是关心你,担心你的安全嘛。”

小燕“呵呵。”

春平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是那个年代里少有的独生子女。老家在川东北地区,是出了名的边远穷区。他父亲才叔擅长石匠活计,会凿刻石柱、石桌、石凳、石水缸、喂猪的石槽、烧炭烤火用的石头炉子、石碑等石制品,美观又漂亮,凿刻的动物花鸟,栩栩如生,在十里八乡很有名。

春平童年时期,经常跟着才叔走东家窜西家中,看着那些巨石在父亲手中变成形状各异、花样繁复的石制品,听到别人夸父亲,小小年纪的他得意得不得了。

七岁那年,春平上小学,才叔一只手将他举到与自己一样高,看着他的眼睛说:“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去看外面的世界。”春平懵懂地点头。父亲疼爱,母亲宠爱,爷爷奶奶溺爱,在学校因为成绩好老师偏爱,小伙伴们友爱,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好景不长,春平十一岁那年,先是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几个月后外出打工的父亲在煤矿里遇难。转眼间,最疼爱他的人都离他而去。他母亲同三叔四叔一起去接回才叔的骨灰盒,为着那笔不多的抚恤金,他母亲跟几个叔叔闹得死去活来。

春平的母亲不识字,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女,做事道三不着两,喜欢胡搅蛮缠。才叔在世时,春平母亲在他的管教下,行事还不算离谱。

才叔离世后,刚从外省接回来还没下葬,她就和小镇上一个老光棍混在了一起。她以为春平不懂,也没想到要避讳。春平走在街上,后面一群人指指点点。半大少年虽然懵懂,但人们的议论还是让他直觉地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给春平心里留下了阴影甚至是心魔,导致了他后来对妻子不信任,对婚姻没有安全感。

鉴于春平母亲行事不靠谱,几个叔叔担心她把才叔的卖命钱给挥霍掉,商量后帮春平存起来,存单由叔叔保管。春平的母亲不同意,一三五七九去三叔家吵闹,二四六八十去四叔家吵闹,把亲戚都得罪完了。春平被她彻底忽视了。

春平受不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开始逃学,人也变得特别暴躁,打架斗殴,甚至跟人撬门入室,夜不归家。

某天春平和几个混小子逃课在街上游荡,被二婶揪住他给揍了一顿,边揍边骂还边哭,说:“你咋恁个不争气,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不学好,给你老汉脸上抹黑,让你老汉死了都不安心。”天不怕地不怕的春平被二婶的眼泪给吓住了。

春平二叔在远方工作,几年回来一次,哥哥姐姐在外地读书,家里平常就二婶一个人。二婶揍了他之后,将他带回自己家。每天天不亮起床做早饭,然后叫醒春平吃饭,督促他上学,中午放学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二婶对春平说:“下午放学立即回家,不准在街上闲游,过了时间不回来,我就拿黄荆条子来请你。回来后,打猪草、放牛、捡柴你自己选一样,在我家就要听我的安排。”

晚上,春平在灯下做作业,二婶纳着鞋底陪他,他的学习成绩也恢复到年纪前五名。二婶没有因为他父亲去世而娇惯他,也没有因为他不是自己生的而不管教。相反,只要他犯错,二婶从来没客气过,该打打,该骂骂,和自家娃一个待遇。

那是春平在父亲去世后过得最踏实最幸福的一年,他对二婶说:我要像哥哥那样,考进县城重点中学,将来读师范大学,当老师。”

这期间,春平母亲的闹腾一直没有停止过。看到春平住在二婶家,她让春平跟她回去。春平不愿意,他跟二婶说:“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乌烟瘴气的,我不想回去。”二婶安慰他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二婶的家就是你的家。”春平母亲把矛头对着二婶去了,逢人就说二婶不安好心,挑拨她和儿子的关系,说二婶是为了哄春平父亲的那笔钱。

不但如此,春平母亲还到二婶家里撒泼,捡最难听的话骂人,把二婶气得够呛。春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跟母亲回家了。二婶让他不要管这些,好好读书就是。他哭着说:“二婶,我不想让别人说您的坏话。”二婶见拦他不住,给他提要求:“认真读书,不许跟人鬼混。”

春平也想要好好读书,只是母亲从不过问他学习的事,与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打得火热。农村狭窄的房屋,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让春平无所适从。母亲还三不五时让他去找三叔四叔要钱,在春平母亲不懈地吵闹下,春平三叔四叔相继把他父亲的抚恤金还给了他母亲,也间接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十五岁那年,初中没毕业的春平离家出走,和小镇的人一起去了河北,开始了他的务工生涯。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没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的他当过搬运工、拉过三轮、在建筑工地做过小工,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收入仅够维持生活。那几年,他没回家,也不与家里联系。

二十岁那年,他认识了小燕。他们的相识颇有传奇色彩,始于英雄救美,最后美人以身相许。

那时,春平在石家庄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工友在外面吃了饭回住处,途中遇到几个男人围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向他们求助,在几个男人恶狠狠地瞪视下,工友们拖着春平快步离开。

春平甩开工友的手,跑过去阻止。大约是没想到有人敢去阻拦,那几个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春平趁着那几人发愣的间隙,冲过去拉住女孩就跑,那女孩就是小燕。

小燕对春平说:“那会你跑得好快,我被你拉着,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看到城市高楼被甩在身后,我的脚都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春平嘿嘿地笑。小燕是个爱笑爱说的女孩,在一家餐馆打工,老家也在川东北。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慢慢熟悉起来。

后来春平和工友们经常去小燕打工的餐馆吃饭,顺便将纠缠小燕的混混们给收拾了。小燕发现,工友们有事都喜欢找春平,工友阿明父亲生病,急需用钱,春平把自己几年的积蓄借给了阿明,解了燃眉之急;工友小军生病,春平将他送去医院,照顾他直到出院;工友山子与人打架,春平从中调停,将山子带回来狠狠批了一顿,说得山子心服口服,再没有惹过事。

小燕爱上了春平,春平也对小燕有好感,他们走到了一起。

二十一岁那年,春平和小燕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那一年小燕十九岁。当时他们在北京,春平捡垃圾,小燕做保洁。春平对小燕很好,家务活基本上是他包了。小燕的公司离他们租住的地方有点远,他每天接送小燕上下班,风雨无阻。

有第二个孩子那年,春平带着小燕和孩子回了老家,被二婶家的哥哥揍了一顿。因为他离家出走,五六年不给家里消息,让二婶牵肠挂肚担心了很多年。

这顿揍却让春平游移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他最怕的是回来后,二婶对他客客气气,哥哥姐姐对视而不见。如今哥哥还肯揍他,那就是没把他当外人,这顿打他挨得心甘情愿又心情舒畅。他跪在二婶面前哭了一场,把多年的郁气和委屈哭出来。

哭过了,春平跟二婶简单地说了在外的经历。二婶抱着他的两个孩子一脸满足,说:“要是你老汉看到两个孙子肯定很高兴。”骂他当年不该放弃学业,再念叨要与小燕好好过日子。春平笑得像个傻子,不管二婶说什么他都点头。

春平的母亲已经嫁人了,那男人有个女儿。对着出走多年又回来的春平,他母亲很高兴,但又怨他没经过她的同意就结婚了。因为她本来想让春平和那男人的女儿成家,哪想到春平一去多年杳无音讯,再回来已是儿女双全,把她的计划给打乱了。

春平没和母亲争执。多年的打工生涯,看多了世情,他对母亲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怨气,也许是他从没对母亲有过期待。他很清楚,父亲去世时母亲不到四十,肯定会再嫁。让他耿耿于怀的不过是母亲在父亲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找男人,而且是以那样的方式。

对于过往,春平不想再说,至于母亲私下里给他说的那些打算,他没往心里去。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母亲不干涉他的生活,他希望母亲过得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春平和小燕在一起时,因为年龄的原因,没有领取结婚证。后来,他们辗转在各个城市打工,也很少回老家,这事就耽搁下来。他们的大女儿六岁时,该读小学了,他们才惊觉自己还没领证,孩子无法上户口,无法报名读书,而这时,他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他们再次回了老家,找关系托人情,补办了结婚证,花钱为三个孩子上了户。然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孩子们留在老家,让他母亲帮忙照管,他们好专心挣钱。

春平母亲再嫁后,过得并不太好,那个男人对她说不上好,动辄就拳脚相向,因为她当年的轻率和不检点,使她在丈夫面前少了底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平母亲看到春平当年的同学,有的成了老师,有的进了机关,有的成了公司白领,还有的当了小老板。只有春平还在到处打工,究其原因,还是读书太少。她开始后悔当年的孟浪,后悔当年对春平的忽视。在春平提出让她帮忙照管孩子时,她立即满口答应,对春平和小燕保证,她会把几个孩子带好,不让他们操心。

春平和小燕再次踏上外出务工之路,这次没有了孩子的拖累,小燕因为勤快肯干,很快成为一家物业公司保洁部门负责人。

比较起来,春平就没有那么平顺了,他虽然脑瓜子灵光,也肯做事,但有个很致命的缺点,就是把小燕看得很紧。他总担心小燕会跟其他男人有瓜葛,看到小燕与哪个男人多说几句话,他就要去打断,宣示他的主权。小燕认为春平是太在意她,所以老吃飞醋,很多时候也顺了春平的意。

有一次,春平所在的装修公司老板让他到另一个城市去负责一个写字楼的装修,他不想去。小燕劝他:“你去嘛,我们现在要多攒钱,三个孩子读书呢。再说两个城市离得又不远,我休息的时候就过去看你。”他勉强答应了,过去做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跑回来了,给老板说他不去了,老板很生气也很失望,直接炒了他鱿鱼。

这下子,春平没事可干了,小燕气得一个星期没理他。春平使出浑身解数,好说歹说,保证发誓,说他不想离小燕太远,他离不开她,小燕心软下来,让他重新找个事情。

一天,春平去小燕所在的物业公司看她,正好碰上写字楼电路出故障,春平自告奋勇帮忙,成功解决问题。经理看他手脚勤快,做事麻利,问他愿不愿意来物业公司搞水电维修,春平喜出望外地答应了。实现了与小燕零距离上班的愿望,把小燕放在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与小燕在一个公司上班,春平心满意足。可是很快春平发现,小燕上班时与公司男同事有说有笑,还有男同事对小燕献殷勤。春平心里拉起了警报,他开始观察与小燕说话的男同事,翻看小燕的手机,打听小燕和男同事都说些什么。

开始小燕好言与他解释,后来就烦不胜烦。小燕说:“在外面做事,跟人接触不是很正常吗?”春平说:“那咋尽是跟男的接触,没看到你跟哪个女的接触喃?”小燕被气得说不出话。春平振振有词:“你无话可说了吧?你说你上班就上班,哪来那么多话和那些男的说。还惹得他们给你送玫瑰花。你要记得你已经有老公了。不要在外面和男人打情骂俏。”两人大吵一场,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春平做事情的时候就心不在焉起来,出了好几次纰漏,都是小燕帮忙去给他善后。他不收敛,还怀疑小燕与经理有染。

小燕很头疼,试着和他讲道理:“我们是在打工耶,你能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我们还有三个娃娃要养啊。”春平也想好好上班,认真做事,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小燕,看到她和男人说话,他就会上前有意无意地干涉,弄得对方下不来台,严重影响了小燕的工作。

这下子,小燕火了:“你到底要怎样?有毛病哇,哪个男人会主动往自己头上套绿帽子?我们结婚又不是一两年,我是啥样子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嗦。把工作弄掉了,我们吃啥?几个孩子拿啥来养?”

春平说:“我们辞职吧,去收垃圾,我看了下,这个行当做好了也是很有前景的。”小燕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了莫须有的怀疑就要我辞职?我干的好好的凭啥要跟你去捡垃圾?”春平说:“我接受不了你和那些男人有说有笑,哪怕是工作上的来往也不行。”不等小燕说话,春平哀求道:“燕,我真的很爱你,害怕失去你,你就当是为了安我的心吧。”

小燕沉默了,她想起了两人的过往,想起了春平对她的好。从她跟了他以后,春平对她是呵护有加,只要他在家,就没让她洗过衣服、没让她做过饭,对她父母孝顺有加,为他们买衣服,陪他们聊天,进厨房一起做饭,就是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最终小燕与春平一起辞职了。

春平在京郊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后,开始了收荒生涯。白天,他走街窜巷,在那些被人抛弃的垃圾堆里,捡回矿泉水瓶、纸箱子、废铁丝、废书废报等等,晚上回到出租屋,他将捡回来的东西进行分类编目,一段时间后拿去废品收购点卖掉。

小燕跟着他一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穿梭,他们能吃苦,踏实肯干,很快就在这一块站稳了脚跟,一年下来收入也很可观。后来,他们开店收废品,小燕在店里忙碌,春平依然出去走街窜巷。他们配合默契,生意好起来,钱包也鼓起来。春平像要补偿似的,在情人节、结婚纪念日、小燕生日等节日给小燕买礼物,还抽时间带着小燕去看故宫,爬长城,游西湖,看大海。

通过收废品卖废品,他们结识了很多人。小燕喜欢热闹,春平不喜欢小燕和异性接触,两人经常为此产生矛盾。

一天,春平从外面收了废品回来,看到小燕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话,不知那男人说了什么,小燕笑得花枝乱颤。春平觉得血一下子涌上了头脸,他冲过去将那男人给推到在地。小燕吓了一跳,责怪春平:“你做啥子?这是我们的客户。”边说边去扶那男人,春平挡在她面前:“不准扶,我们这里不欢迎他!”

小燕说:“你疯了?哪有开门做生意的会不欢迎客户上门?”春平说:“什么客户!是不是我不在你们开心得很?我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在家里勾三搭四。你对得起我不?”小燕怔住了,像不认识一般看着春平半晌,甩门而去。

小燕重新找了事情,还是做保洁。她不愿意被春平禁锢在一方小天地。她跟春平说:“我不想依附于你,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我想有正常的人际交往。”春平不同意,小燕也不妥协,他们开始了冷战。

小燕开始早出晚归上班,春平也无心打理废品店,天天跟踪小燕,只要发现小燕和异性说话,晚上回来,他就会像审犯人一样盘根问底,还翻看她的手机。

小燕觉得很累,她试着和春平讲道理,可惜春平答应得很好,过后一切照旧。小燕觉得春平心里有问题,想陪他去看心理医生,春平说自己没有病,他只是太在乎小燕。

小燕绝望了。从十八岁认识春平,十六年的时光过去了。对春平,她真心地爱过,她也清楚,春平爱她,她期望与春平和和美美地走完人生之旅。可惜春平一次次触碰她的底线,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与异性说话,春平都怀疑她红杏出墙,他觉得女人都水性杨花,他母亲如此,小燕也如此。他根本不听小燕的解释。在多次被无端怀疑,沟通无果后,小燕选择了不辞而别。

春平不明白,不论是爱情还是婚姻,都是两个人的事,互相信任是基础,如果不能同频共振,起码也应该互相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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