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斯其实不姓汪,但是我第一次给蓝斯写邮件,就弄错了他的姓,然后他也没有纠正我。收到我的简历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大概聊了半个小时。然后我就决定来深圳了。很多因缘巧合,因为这个电话,改变了我人生的许多轨迹,这几年的工作圈生活圈朋友圈,都因这封邮件和这个电话而起。
我打的到蓝斯公司楼下,他下来迎我。他穿着休闲,梳着大背头,头发看起来浓密厚实,很少人像他梳着这样的大背头却不油腻的。蓝斯是一个极有修养的台湾人。我跟在他身后在公司转了一圈,他用轻柔的台湾口音给我介绍了公司的概况。就这样,我们成为了同事,我负责的工作范围和他交集不多。
我会常常跑到他的办公室喝咖啡,他喜欢星巴克的冰美式,也喜欢现磨咖啡,所以他买了一台咖啡机本想偷偷的开小灶,结果煮咖啡的时候,香味四溢,根本藏不住。
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电子相册,循环放着他的结婚照,年轻时候的他,果然是帅出天际。他总是在大班台办公桌那边的椅子上帅气一靠,然后有理有据的给你分析工作上的一二三四。笔记本上的繁体字写得特别工整漂亮。
第一个月的工资到账,为了感谢他在工作上的帮助,我和同事一起请他吃日本料理,他欣然接受。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同事朋友,跟他总是有一个很舒服的相处方式,真诚不别扭。
有一段时间他工作调整,特别需要我去他部门帮忙,但是因为很多因素我又不便调部门。多次说服无效后,他要我抓阄,说让老天来决定。他用两张便利签写好两个部门的名字,然后叠好要我抓一个。我抓一个,另一个他收走了。我打开看到他部门的名字。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有去蓝斯的部门,因为我知道其实两张便利签写的都是同一个部门。
同事十几个人去KTV,然后他盯上了我。
“喝酒么?”闪烁昏暗的灯光和吵杂的房间里,他眼里有光。
“喝啊。”我毫不畏惧的盯着他。
“怎么喝?”
我把两瓶开好的啤酒拿过来,递给他一瓶,“吹瓶怎么样?”
蓝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心里肯定在想:小姑娘,你是在玩火啊。
然后我们真的一人一口气喝了一瓶,其实我喝完没几分钟就跑洗手间吐了。
后来蓝斯总是说,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摆出啤酒瓶的一霎那的魄力,简直是他见过最有气魄的女孩。
那天为了奖励我这么有魄力,蓝斯给了我和另外一个女孩两张梅赛德斯推广活动的演唱会门票。那是我迄今为止听的唯一一场演唱会。清瘦儒雅的林志炫在唱《离人》的时候,全场打开了手机灯光:离人挥霍着眼泪,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你不敢想明天,我不肯说再见,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后来我再也没有和别人这么喝过酒了,也没有机会再和蓝斯这样喝酒了。
蓝斯喜欢吃生的生蚝。他说新鲜散发着海盐味的生蚝,滴上几滴柠檬汁,端着壳子轻轻的一吸,满满的海洋鲜美的味道,而不是姜葱大蒜的味道。
有一天我在微信公众号上发现了一个卖进口生蚝的店铺,只要下单购买就会配备好所有开生蚝的工具和吃生蚝的方法。第一时间想到了蓝斯,于是我就推送给他。他回我:还是你最懂我。第二个周末,蓝斯给我发微信,他真的享受了一餐美味的自己开生蚝的生蚝大餐。我想起了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这种吃牡蛎的方式是高贵又优雅的。我身边少有像他活得如此讲究的人。
有一天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在清吧喝酒,大杯的啤酒才喝了一杯,他就要走了。他说他要回去上线上一对一英语课。我们一头雾水,通常他都不会提前离席,除非喝趴了断片那种。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喝多了,但是他喝多了就会断片,然后第二天你问他,在某个节点之后说过的话和发生的事,他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一个40岁公司高管放下酒杯要回去学英语,我们这些撑死也是四级的人真的,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有两年的时间里,他长时间的出差内地,所以很少能见到他。好不容易他终于调回来了,我们又约了吃日本料理。还是一如既往他来安排,然后每一道菜都给我们细细的介绍一遍。我第一次觉得海胆那么好吃。
蓝斯突然出事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是第二天一大早收到这个噩耗的。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了,那是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大脑空白,时间停止运转。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他身边最好的兄弟没有接电话,然后跟另一个同事证实后,我跪倒在地上。我旁边的同事哭得一句话也不能说。时间回去吧,求你了。
下午蓝斯家里人赶来的时候,我没敢迎上去。远远看见他的父母和妻子痛苦不已。我们几个因为蓝斯才相识相知在一起的同事和朋友,陪着蓝斯的家人走了一段特别特别难受的日子。去蓝斯家里帮忙收拾,我看见了开生蚝的整套工具,想象着他给我发微信哈哈哈哈得瑟的样子。我抱了抱了蓝斯的母亲和妻子,安慰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语言太苍白了。
追悼会那天,灵堂外面左右两边排了两排特别长的挽联花圈,看到xxx哀悼蓝斯的挽联时候,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以后没有蓝斯了。我蹲下去又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
追悼会结束后,几个好友一直守在门口不肯离开。有个朋友开口说,这是蓝斯离我们最近的地方,以后会越来越远了。于是我们守到了天黑,希望蓝斯能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我们都不避讳,总会提起蓝斯。他是一个正能量、乐观、有修养的人。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旁边的同事笑他,你又变胖了。
他在阳光下回头,没有,我最近有健身减肥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