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琐忆(一)回忆恩师

往事琐忆

(一)

恩师之一,陈师,清华电机系学习,当年北京二十六中的高材生。据看到的资料,说他1938年出生于长春,高祖是清同治年间进士;祖父曾经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是孙中山同盟会早期会员;父亲是东北抗日联军总指挥杨靖宇的部下。高中读书时,听闻他在大学期间和几位高层的子女同班,且关系很好。所以“文革”时冲击最甚,落难至吾乡。恩师仙逝后,有宣传稿子出,看后感慨很多,知道了不少当年自己无法详知的一些信息,也有不少地方看着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回忆一点往事,也算对恩师的追忆。特别想说的是,当年自己因年少无知,言语行动中有不少不合时宜之处,且当年就想着有机会了一定给老师表达出来,解释也好、言明实情也好,但今天已无可能给恩师面陈了,隔空表达,聊表心迹吧。

看资料,恩师是1959年考大学时,学校要保送上北航,但他把保送指标让给了其他同学,决心自己参加高考。结果,他以593分的总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电机系。北京二十六中,建于1871年,前身是美国基督教会“美以美会”附设的“蒙学馆”;1884年更名为“怀里书院”;1888年更名为“汇文书院”;1905年更名为“北京汇文大学堂”;1912年更名为“汇文大学校”;1927年更名改为“京师私立汇文中学”;1928年改名为“北平私立汇文学校”;1937年被改名为“北平市立第九中学”;1945年改名为“北平私立汇文中学”;1952年改名为“北京市第二十六中学”,后又更名至汇文中学。

上学时,听恩师讲过,他在学校的时候,学习刻苦且得法。同学间组成学习小组,每周末小组成员在一起研学,对知识难点进行讨论,每人心得在小黑板上演习展示。他的成绩自然是很好的。他说学校千余学生,六人考上清华,仅六人没有升入高校。足见当年二十六中学生成绩之好。

宣传材料说,恩师毕业后“决心”到农村去,看到这心里颇不是滋味。要么作者不知道内情,要么他在粉饰太平。当年因为“文革”,他没有毕业。因为与高干子女的关系,受冲击极大,皮肉之苦更是不少。称“落难”也许更合适。看材料知道是他继母的家是吾乡人,所以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这里是他的选择。当时听人说,刚来的时候,因为那些打击,他常常手里拿件衣服,呆立街头,往往一站就是很久。很多人误以为他傻了,因为有时候下雨了,他依然站立雨中。恩师的脖子处、胸口上有明显的伤痕,没有问过是不是当年的痕迹。

来高中教书前,他是在公社造纸厂工作,因为我记得他来学校后有时候还有造纸厂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他拿着万用表过去维修。

刚来教书的时候,他负责物理教学。他是用了很大的气力的。刚来的时候,头发是乌黑的短发,没有多久,他也梳起了背头,想来是当年还有一教物理的恩师田师,他任教的是其他班级,梳的背头。感觉他这也要学习的!冬天的时候,他戴一顶那个年代有点像部队上的帽子,雷锋照片上那种帽子,就是平时护耳可以折上去的。上课的时候,就把帽子摘下来放讲台上。没过多久,就看到他的头发变成了深灰色的。那时是在学校宿舍住,没事的时候喜欢到他房间去。我在他书桌上看到不少书籍,后来才知道是大学的物理教材。我当时极天真的问他为什么看那些书,他说要教好学必须学习这些。

他讲受力分析课,常用一句话,就是说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有一定之规”,现在想起来,老师是在教方法论,虽然当年稀里糊涂,这种训练无形中影响自己很大。

他讲波粒二象性,会带一根绳子到课堂上,用舞动绳子的方式展示波形。电磁实验,应该也有教具,但忘记了。

当年自己的贪玩,现在想起来真是难以启齿。别人都在发奋苦读,我却在寝室里鼓捣着组装收音机。就是这个事情,让恩师对我有了一个不好的印象。装机器需要电烙铁,我自己没有,只有去借恩师的。就是这个过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恩师误以为我是个很会算计的人。那年的毕业生在学校院里站着开会,请老师们讲话。恩师也讲了很好的人生指南。他还在会上提到年轻人不能算计。我听了心里挺难受的。年少无知,也不会做很好的解释和沟通,只想着有机会了跟恩师做一解释,但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恩师已归道山,我还没有去做任何解释。一辈子都不会很妥当的处理一些人际关系,不会算计,吃过无数的亏,改不掉,学不会。许多年后,在河提上遇见恩师,简单聊了几句,那是他在县城教师进修学校任教心理学,我们学校一名心理学教师去讲课,听到恩师到课极为推崇,说要调他来学校。当然没有成行这是后话。

高考结束那天,从考场出来,他拿到当时考试的卷子,物理的不用说,俄语的他很快浏览一下,看情形他都会,英语的似乎也能对付。

当时的学校,教室中有几个高人。教英语的是科班出身的,虽然是工农兵学员上的大学,那也是科班呀。当年有个这样的老师,现在想起来是多么不易。可惜他任教的是别的班级。我们班上是一个连汉语都说不囫囵的年轻女性去教的。现在回想起来,她应该是比认识二十六个字母稍多些的水平。板书的时候,经常在划一横线后出人意料的用这个线再补几笔成一个汉字,让人甚觉奇异,不走寻常路。果然若干年后她委托我办一件有关学生信誉的事情,言之凿凿,谁知道东西一旦拿走便渺无音讯。如此言而无信,让我在同事面前拍胸脯承诺好的事情,变成出尔反尔之举,心中愤懑无以言表。自此之后,决不再与之有任何联系。行笔至此,竟回忆起这么恶心的事情,艹!

当年老师中,有几个高人。一为语文老师,据说当年高考仅填写清华的志愿,差几分没有考上。躺床上很久。语文教的很好。一次自己恶作剧,在黑板上写好几个极易被认为是错别字的字,老师来后看了看,每一个都拿粉笔画了大大的叉号。唉!

两位数学老师,一为教三角函数闻名的老师,他教书过程,就像沿着课本划定的路线,决不逾越雷池一步。记得那时也有同行听课的安排,他带着小黑板讲课。黑板上是提前画好的图示,用报纸盖着,需要的时候一点点掀开。老师讲课刻板但平时闲谈极有趣。记得两件事,不止一次提及。其一,课堂上有让学生提出难题需要讲解的,很多学生会提出问题,综合起来差不多是后面的习题都提出了,他会说这是**处的仡佬药——一扫光呀!学生会声而笑。地名我忘记了,就是该处有治疗皮肤病的药,很好使,一用就灵全部扫除病灶。另一是,老先生有时候会极认真的抬着头望着远方说,将来有一天人死了,一定要他死透了再盖上棺材板,要不然他该多难受。他讲这个不止一次,我们听了也是觉得好笑,现在想来老师是极认真说这些的,绝不是在调侃啥。

另一位数学老师,属于头脑灵活、说话灵光、不拖泥带水的。走起路来精神头十足,有调皮的学生给他起绰号,也有学生发现他晚上会在房间啃烧鸡等等,呵呵,那些同学很八卦的。

本人小学算数、初中数学基础极差,从老师那里我基本没有学会什么。

陈师周末了会和在校的几位老师去爬山郊游,期间有作诗唱和。我很羡慕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平时若看见别的老师、同事,会极认真的打招呼,如喊来房间坐坐,特别是老同志,叫喝水,或喝糖水。而且这打招呼绝不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打招呼。他很认真的样子,或称作纯真之态,我不止一次见过,印象极深,这种态度甚至某种程度也影响了我。

那时候备考,师生们皆认真。一语文老师,我的班主任,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头发不多,但梳理的很顺的背头,看起来很精神。走路的样子也是不凡的。我们的教室是青砖瓦房,山墙处都制作有一黑板,老师们会在这上面写上相关的学习要点什么的。有一次语文老师应该是将一些类似于文句填充的练习在黑白上抄写。补充一句,该老师的板书跟他的身形极像,板正的很。陈师走过来了,看着板上的话,其中一句是“——草木皆兵”,该处语文老师的题目是应该填写风声鹤唳的,但陈师说,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感到很神奇。除了风声鹤唳,还有这个??!!前几年,去寿县古城,吃到当地的名吃豆腐,看到关于豆腐的传说,才知道“八公山上”的来历。还有一次,聊起来侦探小说,似乎在说福尔摩斯,他接着说作者的名字,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还是说了什么道尔。

一女同学,人很好,似乎她跟陈师聊身世方面的很多,知道的也多。但我没有详问过。

我们的校园过去是文庙。我上学的时候,东南角的建筑角楼还在,只不过成了我们的宿舍。进学校大门处也是一个二层楼的建筑,二楼是图书馆,一层似乎是小卖部吧。正中的大殿成了学校教师的会议室。大殿的横梁都是很粗的木梁。会议桌是一张乒乓球台子,我和几位同学,后半夜起来打乒乓球,后面再叙。大殿的前面的地面,高出前面场地差不多一米多,正好是开大会的台子。前面的场地是个排球场。两侧是两排房屋,就是老师们的住室兼办公室,每人一间。那时候女排刚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影响也巨大。我们课间就在这里打排球,记得一次陈师走了过来,看见我们在玩,他也不管一方已站够六人,立马上场,玩得不亦乐乎。

前面说到打乒乓球。那个会议室的钥匙,是前述数学老师的儿子拿着,他小时候有病,估计是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路有点跛。他的工作是刻印油印资料。我们那时候的学习资料都是这种蜡纸刻印的。他的房间在大殿前西侧房子的第一间,离大殿很近。那时候没事的时候也到他那里玩,他也喜欢打球,我们为不让学校发现,就商量好夜里十二点后大伙都休息了再起来去打球。现在想来真是无语啊。他当时应该还负责学校的杂志收发,因为那时候杂志类的刊物也刚刚多起来,没事了就跑他那里可以看到新杂志。还记得他把杂志上的王羲之的一幅帖子,自己拿毛笔在纸上比葫芦画瓢样的画几笔(绝不是临摹!!),也挂他的墙上。印象极深。

若干年前,一次路过学校,应该是假期,我走进院子。记忆里的这些大殿、角楼等等建筑,无一遗存。新盖的有教学楼,当年最西面上课的平房似乎还有几间,但我站着校园却一步也不想再转。那些建筑除却上学的记忆,都是文物级的所在,现在无一砖片瓦留存,心里极不是滋味。再后来路过学校大门,看一眼,转身离去,连点回忆的想法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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