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渡,一类极致的浪漫

文/麻雀


寒鸦,从来都是个浪漫的比喻。

鸦,通身漆色,是留鸟。如此想来,“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皑皑素白,三冬白云苍狗的瞬息万变,重山尽是“鸟飞绝”的寥落间,却见乌黛之色别于大同小异的四下景致,方称“寒鸦”。

苍穹长远,积雪连绵,“共长天一色”的辽远阔达,孤零只鸦,横穿过山气,划过一道极平直的径线,是浪漫至极。

虽是浪漫,却仍是在三冬之月,“北风何惨栗”的彻骨寒凉,人尚且消受不起,更何况是小小一鸟儿,看客只道鸦飞入了画儿里便成寒鸦,想着就心驰神往,可终难以感同身受的是寒冷的熬煎。

它何以要留呢?南国“江水绿如蓝”而“暖风薰得游人醉”的苏杭春,岂不是更能得几分欢喜,兼能落得个同灰雁白鹤无二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好名声。

“长风破浪”只为“济沧海”,“千淘万漉”只为“始到金”,“经一番寒”只为“扑鼻香”,极具目的性的苦尽甘来,自古便被文人墨客颂赞得数数然了。

然而总有同鸦一般的人物。

“长风破浪”为的是“直挂云帆”,“千淘万漉”为的是“吹尽狂沙”,“经一番寒”为的是“彻骨”,无关功利,有相关联的只是事情本身,这番哪怕苦痛亦是受享。

如明朝名臣于谦,忧国忘身,口不言功,平素俭约,居所仅能遮蔽风雨,面对功利的诱惑坚守本心,虽然遭到腐败老臣们的陷害污蔑,在纷杂朝局中勉强度日,却不愧对自己,留下两袖清风的佳话。

从功利至上的眼中看,这无异于愚公移山一类的不尽蠢笨之事,可对于被戏称的“愚公”,“移山”便是他的信念,他为了信念能够倾其所有,哪怕是世人皆道徒劳之事,唯有如此,方能那般的浓郁,那般的纯净,不掺有半分杂质,正如同“寒鸦”所过的茫茫。

渡,济也。朱骏声曰:“子史皆以度为之。”

所谓“渡”,不单是渡他人、他物,其意义多在乎于渡自己。只怕是那一干为了功名利禄劳碌一生的人,垂暮之年重病于塌之时,混沌的头脑中许有一瞬清明,这许多年年月月可曾为自己而活过,也许曾挑灯寒读、囊萤映雪,曾提枪浴血、踽踽独行,又也许功名加身、高官厚禄,却从未有为自己而活过——并非定要出人头地、名满京城,而是由心而发地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一生说长,很长,有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说短,很短,也只有那一瞬,只有那为自己所想的一瞬,和所想中那段遥远的、宛若故事的回忆。操劳一世,渡了流年,渡了功利,却独没有渡自己。想来,做那愚公,“愚蠢”地渡一辈子的山,心满意足地渡了自己,直到生命的尽头,是幸福的罢。

故这番说辞有言相托,“寒鸦”的“渡”,渡的不仅是三冬之月,更是鸦自己。

做人当如寒鸦,于冰封千里踽踽独行,哪怕血液随环境慢慢冷却,翅膀的羽毛上沾满厚厚的飞雪,仍坚守内心的那份信念,不被任何具有功利色彩的桎梏所左右。正所谓不忘初心,没有任何外物能改变心底最初的梦想,也许在冰点下的空气里缺氧,也许在冰封的江湖面之上困于饥渴,也不动摇那份坚守。

哪怕是春暖花开之时,姹紫嫣红,也不忘乎所以地变更独立于苦寒之中的心之所向。也许在世人眼中看来这徒劳无功、愚蠢得无以复加,但永远不忘少年时的魂牵梦萦,为了那一方浓烈至极、纯净至极的信念,付出也许并不轰轰烈烈的一生。

平静如水又如何,把心中所愿实现一世,做得个圆圆满满,就算没有如寒鸦一般飞过春去秋来,但却不致有分毫的扼腕叹息。因为这一世是畅意的,随心而行,而非有利则往,全了少时的一片清梦,成全了自己,渡了自己。如卫士般严守住心灵,不给功利以可乘之机,“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如此才说,寒鸦渡,浪漫到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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