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送别
1.
说着，卫子然起身要离开，余光之中，看见韩晓旭低着头，身体在微微颤抖，瞪着眼睛，紧锁眉头，神情凝重古怪。
韩晓旭母亲连忙客套：“这孩子，还没吃完了，再多吃点儿，我们今天也是准备的不充分，招呼不周啊，这就要走吗？”
卫子然闷声说：“我只想一辈子对她好！”韩晓旭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了一些哭腔，他也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她家门。
韩晓旭醒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父母提前设计好的，邀请卫子然来家里吃饭就是为了拆散他们。
“你们…你们和他说那些干嘛啊？”
她妈斩钉截铁地说：“他不适合你，他家情况这么复杂，他还要创什么业，这么不着调，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这是为你好。立刻和他断绝关系吧！”
韩晓旭感觉非常委屈，说：“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得断？你们…你们怎么不考虑下我的感受？”
她妈说：“哎…好吧，本来想再等等，我最近联系周姨，把她儿子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处处你们就熟了，也转移转移你的注意力，别把精力总放在这个卫子然身上。”
韩晓旭诧异看着她妈，一直以来，她妈都是禁止她谈恋爱的。忽然之间，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开始主动给她介绍对象。好像希望，从天而降一位各方面都满意的女婿与自己的女儿情投意合。
韩晓旭大声地说：“可是我不爱他！我都不认识什么周姨的儿子，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妈厉声说：“什么爱不爱的，你懂什么？真要一起生活，你就懂了。没有经济基础，当导游还是送外卖，天天都在谋生，抛头露脸的，还谈什么爱情？你不会过得好的，再说了，他家里都破产了，他爸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他那个家庭，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怎么嫁过去？算什么啊？”
他爸说：“我们是为你好！只有你的亲生父母才是真正的为你好，以后你会懂的，傻孩子，别和你妈闹！”
韩晓旭哭了：“我爱的是他，和他家有什么关系。当初，不是你们说的嘛，他是个公子哥，不让我和公子哥来往。他现在自己奋斗，我要和他一起奋斗，怎么又不对了？”
她妈说：“你还说！那个时候就不让你和他谈恋爱，才多大啊？是该谈恋爱的时候吗？到了交男朋友的时候吗？”
“什么时候可以交男朋友，什么时候不可以交男朋友，都有时间公式吗？我是人！我又不是机器！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又不是老天爷，能够安排什么时候遇见他！”
她妈气得把碗扔到地上，喊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大姑娘，别让邻居听见了！你非得气死我啊！”
这个平时绝不敢反抗的乖女儿，忽然间，像被压制的弹簧一样，压得越深，反弹的越大，今天韩晓旭的反常，让她的父母都感到吃惊。
韩晓旭生怕卫子然已经走远，一边哭一边跑出家门，喊着卫子然。
只听她妈喊道：“走！好！你走！走了你就别回来了！”
2.
她快步跑着，抹着眼泪，追着前面的卫子然，大声喊道：“子然！子然！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今天发生的一幕一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只想立刻叫住卫子然，有什么事情应该两个人一起去面对，一起想办法。
卫子然此刻已经走出小区，只听见韩晓旭在背后喊他。
他没有回应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韩晓旭给他打电话，他接过以后，冷冷说：“你快点回家！别跟着我，我会耽误你的幸福！”然后，快速挂掉电话。韩晓旭再给他打过来，他就关机。
他不经意把气都撒在韩晓旭身上，人性的弱点就是这样，心里有委屈，却总是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给胜利者的掌声，不缺乏对强者的谄媚，可是，那个在后面抹着眼泪追着他的韩晓旭，那个一声不吭听着他甩狠话的韩晓旭，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他心里感受的人，唯一在乎他累不累，委屈不委屈的人。
他心里不停地骂自己，“卫子然，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这么对她！”他不敢表达内心对她父母的不满，心里太难受了，感觉一点尊严都没有，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配去爱。
他回到家门口，蹲在一颗大树下，放声痛哭。
淘气小孩好奇跑了过来，天真地问：“叔叔，你怎么了？”
卫子然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对孩子露出一丝笑容，心想，不能让孩子看见自己的样子，孩子的世界是阳光美好的。
“快过来！叔叔喝醉了…”小孩的家长快速拉过孩子来。
卫子然回家后，脱掉让自己一天都不自在的衬衣西裤，打开淋浴，冲刷有些僵化的头脑，对今天的表现感到不满与懊悔。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晓旭，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我和你爸妈想的是一样的！他们问我，我无言以对！我该怎么面对你？我又该怎么面对你的父母？”
韩晓旭没有追上卫子然，此刻又不想再回到家里，一个人在路边心慌意乱。她来到了学校宿舍，期望卫子然会在宿舍楼下等着她，可也没有看见他。
她爸爸打电话过来，焦急地说：“晓旭！快点回家了！别和你妈闹了，她担心你！这么晚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还和男孩在一起？你让他接电话，我和他说！”
“爸，我现在也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去哪了…”说着说着，她哭了出来：“我在学校，我想安静安静， 先不回家了，你们放心吧。”
挂掉电话，脑子里不断回放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本来以为幸福就要到来，顷刻之间一座大山挡在面前，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又怎么会甘心呢？可如果和父母闹僵，得不到家里的祝福，今后又如何和他携手步入美好的生活？她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即将毕业，宿舍里没有人，本地的的同学已经搬回家里住了。
只见她的一位室友走了进来，收拾行李。
“咦？你不是今天带男朋友见家长吗？怎么又回来了？”
“哦，他们喝多了。”
“哈哈，这位上门女婿一进门就喝多了,这哪儿行啊。”
她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说，有什么办法立刻结婚？”此刻，她有些病急乱投医。
那女生一脸疑惑，噗嗤一笑，说：“怎么了，这么着急嫁出去，呵呵。”坏坏的一笑，说：“当然是奉子成婚啦。”
韩晓旭拿起手机，给卫子然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宿舍，你马上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夜晚，整个宿舍楼里空荡荡的，韩晓旭的寝室只有她自己。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一双手握住了她：“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韩晓旭一阵沉默，一声声抽泣，说：“你干嘛这么对我？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你说过，要永远对我好的，你忘了吗？”
“我怎么会忘！我永远都忘不了！只要你幸福，我怎么样都行…”
韩晓旭一把搂住了他，说：“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幸不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是，我不能太自私了，为了得到你，让你和你爸妈弄得这么不愉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韩晓旭深深吻住卫子然，吻得他们都要窒息了，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想要我吗…”
她一寸又一寸亲吻卫子然，生疏又大胆，抚摸着他的身体。卫子然闭着眼睛，浑身在颤抖，缓缓睁开，望见韩晓旭深情羞涩的面颊，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卫子然流着泪说：“我一定会娶你的！”
韩晓旭感觉他像个孩子一样哭着亲吻她，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的胸口，滚烫滚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颗炙热的心。
她将指甲紧紧嵌入卫子然背上的肌肤，一副永不回头的姿态。
他们熟悉彼此的身体，配合的默契完美。漆黑寂静的宿舍里，她仿佛看见天花板上盛开一朵妖娆的鲜花，好似造物主赐予我们生命的花蕊。
一个孤独的生命来到世界上，并不孤立，他会在某个地方与另一个孤独的生命相连。两个人原来可以爱的那么深，这种感觉，好奇妙。
3.
李天勇给卫子然打了一个电话，问：“你那边怎么样了？登门求婚顺利否，丈母娘喜欢你吗？”
卫子然苦笑一下，说：“还好，谢谢关心。”
李天勇说：“那就行，大伙都挺惦记你的，白玉茗说你都不自然了。我就说，咱们兄弟这么帅，一表人才的，要是不同意那真是瞎了眼了。”
卫子然支支吾吾：“师哥…我…我…”心里想说的是，他想留在北京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只是没有勇气张嘴。
李天勇说：“什么啊？娶了媳妇都婆婆妈妈的了，你先快回来吧，咱们就要开团了，好多事儿要忙！”
“哦…好…”
“我回去和他们交代一下，就回来上班，我可以先去我叔叔的房地产公司，我努力表现，让你爸妈接纳我。”
韩晓旭摇摇头，坚定地说：“先不要放弃，现在做决定还为时尚早。我爸妈的工作我来做，你先回去好好干！大不了一张车票我就跟你到上海。我们过幸福了，再回来给他们磕头！”
卫子然说：“千万不要这样，那我就成千古罪人了，我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和和睦睦的。”
北京站，这个车站已经让他们感到疲倦，厌恶。整整四年大学时光，她一次次在这里送走了自己的爱人，然后在匆匆纷乱的人群中回过头，独自面对整个世界。
“我和你说的是认真的！我和我爸妈说过，你是为了让我幸福，才去创业闯荡的，那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咱们一定要争口气！”
卫子然抱着她：“我的梦想，你是我唯一的观众！”
韩晓旭忽然在他的肩膀狠狠咬上去，疼得他咬紧牙关，强忍住一声不吭。
卫子然知道她心里委屈，知道她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知道他们这段感情走到今天多么不容易。从高中到大学，现在又要步入社会，付出了那么多，被警告，被阻隔，被误会，这么长时间的异地恋，需要彼此的时候总不在身边，今天，又要面对父母的反对。
在进站口，韩晓旭把收拾好的行李交给卫子然，说：“给你多买了几双袜子，旅行时换着穿。”
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将他们隔开，想要再说几句话，对方已经听不见了，想要再拥抱一下，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刻，好像有一条又宽又长的手臂把他们生生拉开，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在人群中挥手告别。他望着韩晓旭，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高中生了，她长发垂肩，眼神幽怨，成熟，无奈，她变了...
恍恍惚惚之际，仿佛回到那个熟悉的操场，那个熟悉的教室，他们相隔不过几尺的距离，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第二天早上还是能看见她，就这么静静守着她，陪着她，仿佛，只是仿佛。
卫子然的心里百感交集：“我不想走了！我哪里都不想去了！我只想每天都陪在你身边！我恨不得每天清晨醒来都能见到你，而不是像现在，每一天都不知所措，每一天，都好似在流浪…”
可是这次，他必须要走，他必须去奋斗，为他心爱的女人在这个世界杀出一条血路！
列车缓缓启动了。
卫子然趴在铺位上，他的思绪回到了高中时光。韩晓旭去医院照顾他，中午帮他打饭，在他那孤僻的少年心里种下了一颗春天般温暖的种子。他们被老师警告早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高兴。两个人一起聊天，她是唯一听他诉说梦想的听众。撮合班长和李美霖，偷偷望向她，看见她嘴角微微一笑，他都开心死了。要是永远活在那个美丽的伊甸园里，永远不醒来，那该多好啊！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次分别，竟然是他们最后的拥抱，最后的相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