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山村分外热闹,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都来到大街上乘凉闲扯,大家嘻嘻哈哈的,似乎这就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三胜他爹却憋在屋里来回的跺着步子,还不时的嘟囔着“丢人啊,丢人啊……”。
三胜妈忍不住劝他,“他爹,孩子不就是爱唱个歌吗,你至于吗?”
似乎是为了回答三胜妈的话,大街上人们嘻嘻哈哈的话立刻就传到了屋里。
“三胜娃这个歌就是唱的好听。”
“可不,就和个大叫驴是的。”
“哈哈,哈哈……”
“缺德玩意,人家娃还小,你留点口德。”
众人嬉闹着,三胜爹嘟囔的更厉害了“丢人啊,丢人啊……”
偏偏这时村外的小树林里,三胜的歌声更响亮了“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独自漫步无垠的旷野中……”
“三胜哥,你别把狼招来了。”不知谁家的后生喊了一嗓子,人们笑的更厉害了。
“丢人啊,丢人啊……”
三胜背着个破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村民们都开始睡觉去了。三胜爹还在屋里坐着,看来是在等三胜。
“胜啊,爹知道你爱这个,可是这也不能当饭吃啊。这方圆左近的也没听说出个歌唱家呀,你这样下去,说个媳妇都难啊。”三胜爹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皱着眉头对三胜说,这孩子真让他愁死了。
“爹,我想出去到大城市闯一闯。”三胜沉默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你去大城市闯啥子嘛。”三胜爹有点火了“咱这里就装不下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别捣鼓那些破玩意,过年说个媳妇就是了嘛。几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捣鼓个啥嘛。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出去上学。”
三胜沉默着,憋了一会儿,回自己屋里去了。
几天后三胜不辞而别,留下一封短信,说是让家里给自己几年时间,实在不行就回来老老实实种地。
三胜妈哭天抹泪的,埋怨三胜爹逼孩子逼的太紧。三胜爹只是闷头抽烟,有时候会嘟囔几句“娃命苦啊,生在咱家,爹没本事啊……”,
看到这样三胜妈反而要抹干眼泪去劝老头子“看开点吧,就让娃去闯一闯吧,这都是命啊。”
三胜一走就是三年,偶尔会往家寄一点钱,有时是三五百,有时是千把块,每次捏着三胜寄回来的钱,三胜妈就会躲到里屋里抹眼泪,娃还是有孝心的,娃过得并不好啊,娃能吃饱不,娃……。
三胜爹不敢告诉三胜妈的是,三胜每次往家寄钱的地址都不一样,娃还在四处流浪,他有住处吗?住在什么地方……。三胜爹只能闷闷的抽着烟斗。
这天在城里打工的栓子回来了,还来拜访了三胜爹,他和三胜是发小,比三胜小几个月。
“叔,前段时间我见到胜哥了,他让我给家里捎回来一万块钱。”
“一万块钱?他哪来的?”
“叔,胜哥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他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现在有演出了,能挣钱了。”
“选秀,啥选秀?”三胜爹疑惑的问。
“就是那个好声音的选秀,对了我手机上有”栓子说着掏出一个大手机,打开让三胜爹看。
这种手机三胜爹只见过几次,听说挺贵的。画面太小,三胜爹只看到花里胡哨的,看不清楚人,可是他听到了三胜的声音,三胜在唱着一首歌。
“……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三胜爹并不能听懂他唱的是啥,只是那熟悉的声音让老人眼睛有些酸涩。
最后手机里有几个人说什么,很抱歉,不能给你过,你被淘汰了之类的。
“栓啊,那些人说的什么呀?”
“胜哥被淘汰了,没选上。”
“你这娃,拿叔开心呢么。三胜没选上你来糊弄我。”三胜爹有些急了。
“叔,不是这样的,参加节目的有好几万人,能让唱就说明唱的不错了。现在已经有人找三胜哥演出了。”栓子赶紧解释。
“咋就没选上么,俺听着三胜唱的还是不错的么。”三胜爹小声点嘟囔着。
栓子走的时候,三胜爹非得让他把那一万块钱,再给三胜带回去,说家里用不着钱,出门在外的多带点钱在身边少受点苦。
栓子再三告诉三胜爹,三胜现在好了,不缺钱了,三胜爹就是不信。最后没办法,栓子只好告诉三胜爹,三胜去外地演出了,自己也找不到他。
栓子走后,三胜爹用红布把那一万块钱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扎结实,塞进炕洞里。娃挣钱不易,就留着娶媳妇吧!
隔天村长来找三胜爹,说是县歌舞团也知道三胜选秀的事了,让联系一下,问问三胜愿不愿意去县歌舞团上班。
三胜爹考虑了一下,替三胜回绝了,娃愿意在外面闯,就让他去闯吧,大城市总比这小县城要强。
村长还说村里马上要架电话线了,问三胜爹装电话不。三胜爹忙不迭的说,装,装,我要第一个装。
晚上三胜爹让老婆子多炒了一个菜,他要好好喝两盅。
昏暗的灯光下,老两口紧缩了多年的眉头舒展了,他们畅想着娃什么时候可以挣好多好多钱,畅想着娃什么时候可以带回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媳妇什么时候会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娃才能回来啊!”三胜妈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傻老婆子,回来有啥好唻,娃要在大城市安家唻,娃说了过几年安稳了要接咱去大城市唻。村长说唻,要装电话唻,到时候想娃打个电话就是唻。”
“那咱要头一个装。”
“好,好,好,头一个装,我都跟村长说好唻。”
山村的夜晚是那样的宁静,一扇扇的窗户里透着昏暗的灯光,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又有多少老人用他们的思念,牵挂着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市中,一个个孤单的拼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