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 草稿

        小时候,精神文化太少太少,除了晚上听艺人说书以外,令孩子们欣喜若狂的莫过于看露天电影了。

        一片空地,两根铁杆,一面白色幕布……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吸引了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搬着矮凳聚拢来“画地为牢,抢占地盘”;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了,大人们刷过锅碗,安排好牲口,也陆续到场了,男人们吸着旱烟,女人领着更小的孩子,带着御寒的棉衣和长短不一的木凳,磕磕碰碰、哭着嚷着,陆续聚拢来,很快,空地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挤满了。

        照例是两个片子,戏曲片在先叫“垫戏”,这和街里演杂耍的先敲锣吸引观众一样,精彩的武打片在后面压轴,现场挤挤拥拥,人头攒动,劣质的香烟味儿,汗腥味儿,年轻妇女奶孩子的乳香……各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如果从上面俯瞰,一定有无数白腻腻的脸一顺儿向着荧幕,并且随着剧情画面变换脸色也会变红,变绿,或者变蓝。

        中途换片儿的间隙,人们纷纷出去解手,从坐得挨挨挤挤的人墙中突围出来解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打招呼陪许多笑脸方能摆脱简直密不透风的人墙。此时的“厕所”是天然开放的,出了人群,多走几步,在夜色掩护下,旱坑边、杂草丛旁,男人站着泚,女人会跑得再远一些,在草垛下,老屋屋角背影处,蹲下来急急地方便;更多调皮的男孩子根本不用出来尿尿,因为他们早在小板凳下挖个圆坑,再向四周开几道成辐射状的浅浅窄窄的小沟,狡黠的孩子们匿笑着默不作声地把尿液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邻居,此时,他们不会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说道。

        看电影也经常不是一帆风顺的,不是放映机出毛病就是发电机坏,放映员手忙脚乱地修理机子,大家在下面开始大声议论刚才电影里的情节,现场一片嘈杂,年轻的母亲给了孩子几毛钱,让他们跑到旁边的小摊上买瓜子吃,那些老头老太太摆个小摊儿,卖瓜子花生和汽水,挑一盏放着油灯或蜡烛的玻璃灯笼,影影绰绰的,这时候是摊主们最开心的时候,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小顾客,收了毛票零钱,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内衣口袋……当年的机子老旧不堪,有时候放映员焦头烂额地竭尽所能,也未必修的好,记得《铁道游击队》在俺村演了三个晚上都没成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话用在这里未必合适,不过当年农村痞子流氓不少,那些不上学的十六七一二十岁的半大小子,会趁着露天电影结伙在夜色掩护下,挑逗小姑娘寻滋闹事。常见他们三五人一伙,嬉皮笑脸,在场子的外围,用动作,用言语,揩点儿油,耍几句贫嘴,脾气好的女孩子不理他们,只红了脸转身离开,遇到性子烈的姑娘,他们常常会被骂个狗血喷头。放心,他们不会恼,好像被挨骂还很惬意的样子,面对姑娘机关枪似的怒骂,他们顶多悻悻地吐掉嘴里的烟头,嘟囔着“这小妞真厉害”,哄笑着结伙离去;可结伙斗殴就可能酿出大事故了,亲眼见演电影的场子外,几个青年打架,都动了刀子了,结果虽没伤到人,持刀者却被另一方捆在街里十字路口的电线桩子上,双方家长都来了,一方拼命说好话,差点扭送到派出所,围观的快赶上看电影的人多了,真是丢尽了人!

      夜深了,狗不叫了,躲在窝里打盹;鸟儿们也安分了,它们不再在树杈上“呼啦啦”扑闪翅膀了。这深夜庄子里的银幕上的花花绿绿,从很远的地方看,像海市蜃楼般飘渺神秘;如果是戏剧片,那女演员嘹亮的嗓音和优美的歌吹在静夜里能穿出好几个村子,多像天上仙界不小心遗落下来的神曲。

        都快下半夜了,终于要曲终人散了。当银幕上的流光溢彩复为一块洁白,喇叭里雄壮缭绕的结束曲戛然而止,人们才忽然意识到不远处的发电机一直在不紧不慢“嘟嘟嘟”地工作着。屁股离开硬板凳,夸张地伸个懒腰,响亮地打个呵欠,大人抱着早已熟睡的小孩子,大孩子拖着凳子,打着手电,相携着往家的方向去。这时议论电影情节的声音不会很大,好像怕惊扰了熟睡的狗,安歇的鸟儿。而刚才还挤挤挨挨的“人河”,慢慢化为四溢的几股流星的小溪……

        今天,露天电影已成为远去的历史,当今天的小青年坐在装修豪华的小型电影院,坐着软包装座椅,冬有暖气,夏有凉风,品着精美的小零食,面对巨大的环形屏幕,享受着震撼人心的立体声。他们只专注于影片的精彩内容,殊不知,在不是很遥远的过去,露天电影,这个古朴又简陋的娱乐形式除了银幕上吸引人的故事外,还有这么多现代人所不知道的“画外音”呢!

                                      202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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