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雪(二十六)

文刀陷入木然的苦苦思索,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脑壳之下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是那颗很久没有提醒过他的肿瘤,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先是感觉屋子里升腾起一阵阵的灰白色迷雾,空气变得粘稠,粘稠到停滞不流动,一个纤细的轮廓从远处走近,渐渐清晰,是个女孩,浓浓的雾霭遮住她的面容,依稀可见的就只有,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玻璃雨衣,婷婷站在他面前,像一个瓶,装着能把病入膏肓的他治愈的灵丹妙药。一个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是柳文文,哪怕只是这样一个模糊的形象他也不会忘记。文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校园初恋。下一瞬他发现周身的雾又渐渐散去,那个人影在做着脱下雨衣的动作,他期待着,期待着,想要看清她的脸。最先显现的是俊俏的鼻尖,然后是几绺垂落在眼睑上的碎发,水灵灵的双眼呼之欲出,直到整张面孔清晰,文刀吃惊地发现她竟然是陆可染。他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谁,只知道是“她”,“她”脱下雨衣,上身穿着一件雪纺衬衣,下身是牛仔的流苏九分裤,光脚穿一双小巧的高跟鞋,双目含情,生机勃勃地站在他面前,嘴角弯起一个美妙的弧度,歪着头盯着文刀,轻轻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像是呓语。文刀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越发的美艳动人,他的心脏随着她一颦一笑毫无规律地跳着,可马上他就发现“她”的形象在开始变淡,慢慢远去,像水一样,消失在水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伸手去抓,身子猛地倾斜,倏忽间的失重感把他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又朦朦胧胧的睡着了,最近总是感觉到疲惫,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空都昏昏睡去。他回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又看看陆可染,她仍然在专心致志的玩着游戏,他开始回想自己的梦境。

他觉得这个梦是一个很长的过程,长到他根本不愿从中醒来,可现实却是并没有过去很久。他的胳膊支在腿上,用两只手缓缓的揉着太阳穴,以此来让自己难以集中的注意力汇聚在分辨那个人到底是谁上,以及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时隔多年,柳文文的样子他已经不再记得,可她惊人的自律和强大的生命力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当这个身体与形象和陆可染重叠,他发现这根本没有任何一丝违和。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停留在原地,如果说男人是专情的,这里大概也就说的通了,二十岁的时候喜欢这样的,三十、四十的时候仍然喜欢这样的。可是从种种迹象来看,文刀像是一个老迈渔夫,而这两个他喜欢过的女人就像是两条动作迅捷浑身带刺的鱼,渔夫拼命地想要抓住它们,可就算抓的住,但握不住的鱼,总是留给自己一手的伤痕和鱼腥。

文刀想到这里,觉得十分难过,又不想打扰陆可染,就一个人静悄悄地起身来到厨房的隔间,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红酒,喝光之后瘫坐在地板上,胸口憋着沉沉闷闷的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终全部化成眼泪,默默地流下来,他捂着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脑袋发晕。

陆可染结束游戏,见客厅不见文刀人影,厨房灯亮着,她满以为文刀又打算在晚上偷偷吃东西,心想胖死啦,她气鼓鼓地准备上去“教训”他一番,走到厨房,吓了一跳,看见文刀两眼通红,红着脸靠坐在桌子的一条腿上,又想起这些天他不寻常的表现,奇怪地问,你到底什么情况?快起来,地上那么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准备扶起文刀。

如果说酒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可以壮怂人胆吧,文刀推开陆可染的手,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耷拉着头,想了半天说,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认识叶清?陆可染不说话,双手叠着抱在一起,冷冷地看着文刀。文刀就静静地等待着回答,不敢看她的脸,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瞬间就烟消云散,只好盯着她露出的脚踝,那枚蓝色的小蝴蝶款款欲飞的样子。陆可染避开他的问题,反而问,你还知道什么?文刀打了一个嗝,满腔酒味说,我知道你们的过去,那些个浪漫故事。陆可染接着问,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么纠结,跟你有什么关系?文刀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呵,你说什么关系?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陆可染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着说,你是我男朋友,我爱的人,满意了么?大晚上作什么妖。文刀不甘如此接着问,那叶清呢?你和他什么关系?陆可染被气笑了,看着文刀赖在地上像小孩一样,只好说,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在我玩乐队的时候,因为需要宣传通过摄影认识的他,尽管那时候关系暧昧亲切了一些,可我们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他是有女朋友的,我也不觉得它是一个合适的男朋友人选。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我和他的关系早就正常了。你想太多了。文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一番说辞,可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我不相信”,那这段感情真的就是岌岌可危了,他只好趁着酒劲问了平时他不敢问的问题,你和他。。。。。。最近一次滚床单是什么时候?最后几个字紧连着像连珠炮快速地从他嘴里蹦出来。陆可染说,你这个人,竟然还在意这个,真是无聊没劲透了,昨天,就是昨天你满意了么?文刀脑子里先是晴空一声霹雳又平地一声惊雷,彻底楞在地上,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话来。陆可染无奈地扶着额头说,骗你的啦,怎么可能啊,我是性开放又不是性放荡。文刀慢慢缓过神来,陆可染紧接着说,你看你这点小心眼。这么不相信我?文刀急忙点头说,相信相信。陆可染蹲下身子,把文刀扶正让他坐好然后说,实话跟你说,叶清现在遇到点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没什么能真正帮他的朋友,我们得捞他一把。文刀忽然精神一震,着急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棘手么?陆可染一把摁住他说,你别那么激动,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乖乖上床去睡觉,等明天酒醒了,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行不行?文刀小声嘟囔着说,喝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陆可染气个半死,哼了一声就出了厨房,自己上床睡觉去了,撂下一句,你爱睡不睡,不睡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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