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案情没有任何进展。晓梦熬过一天又一天,她满心期待着案情能有进展,律师可以帮她办理取保候审,她能从这个鬼门关出去。
这边大齐收到了晓梦的拘捕证,上面写的拘役原因是非法吸收公共存款,这个罪名大齐头一次听说。
大齐从网上查了一下晓梦这个公司的状况,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公司违法的信息,他又查了一下这个罪名的判刑情况,不禁周身冒冷汗。
大齐想到云子是晓梦的母亲,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他必须告知云子一下。
云子接到大齐的电话,一听晓梦进了看守所,在电话那端就哭了起来,没完没了,搞得大齐很是心烦。
大齐这边每天上班特别忙,几乎不敢请假,请假就扣奖金,另外他这个破岗位在这个破单位里还算占点俏,很多人都盯着准备抢呢,大齐害怕请假再丢了工作,他这辈子就靠着这仅有的工作维持他可怜的生计呢。
大齐本指望云子能去上海见见律师和影男,云子现在不上班,可云子却只顾着哭。晓梦出事总得有个人去上海见见律师,问问情况呀。
大齐正发愁怎么跟单位请假,晓梦的信用卡欠款电话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
大齐不知道这丫头搞出这些信用卡做了啥,也不知道晓梦到底欠了银行和信贷公司多少钱,这个丫头到底做了什么?大齐这个人这辈子最怕谈钱,谈钱就要命,这铺天盖地的催款电话就像催命一样,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一天打几十遍,把大齐追得蒙头转向、暴怒异常。
有欠几千的,有欠上万的,大齐疑心这些信用卡欠款电话有假有诈,信用卡、小额贷,好像还有高利贷,这欠款电话实在是太多了,每个都像黄世仁一样逼他还钱,大齐要崩溃了。
大齐想到给律师打电话确认一下,问问该怎么办,律师只是告诉大齐晓梦确实欠了很多信用卡钱,但是欠了多少、欠了谁家的钱晓梦在里面也说不清,律师李告诉大齐人在拘押期间可以免收滞纳金,让大齐不要急着还,再被骗了,等落实清楚之后再还。
大齐听了这话,心里安稳了一些,他觉得不收滞纳金,便打定主意一个不还也不接这些电话了。再听是催款电话,大齐就挂掉,这样总算清净了一些。
可是没过几天消停日子,讨债的居然上门来了,来人都是国资大银行的,人家把材料带过来并且在大齐的手机上也可以清清楚楚地显示晓梦什么时候借的钱,什么时候该还钱,让大齐无话可说。
大齐没办法只能给云子打电话,告诉云子晓梦欠款的事。大齐的态度其实很明确,晓梦出了事情,他和云子必须一人承担一半的费用。
云子在电话里又哭了,哭诉她自己没有钱,她没工作,这几天听闻晓梦出事她又病倒了,之前的修车行早卖了,卖了十几万块,但是这些年过去这笔钱也花了一些,剩下的几万存了死期取不出来。
云子本心里想逃避这些费用,她还不知道后面跟着的是一大笔巨资等着她来拿呢,云子和大齐离婚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修车行很快就经营不下去了,之后也没找到什么正经的营生可做,当过老板的人自然不愿意去做太辛苦太下作的活,云子找了个男人,又不心甘情愿好好伺候人家,之前和大齐一起生活,都是大齐做家务,云子哪里是伺候别人的人,没多久就和那个男人散了,云子便一个人生活,勉强维持着生计。
大齐一看云子这态度,气不打一处来,两人僵持了几天,大齐没办法只能给云子的姐姐芬子打电话,讲明了这些情况。还好大姨姐芬子比较明事理,她清楚这些年云子没有照顾晓梦,也没有给晓梦花过什么钱,根本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云子心里应该有愧于晓梦,晓梦出这么大事,再相互抱怨,相互推诿,怎么都说不过去,芬子告诉云子这种时候一定要共同面对,谁也不能逃避责任,云子这才取出来两万块和大齐一同把找上门来的信用卡欠款还了四万。
接下来大齐还是不停地接到催款电话,每接一次,大齐就心烦一次,他的头似乎要炸掉了,本来黝黑的头发自打知道晓梦出事一夜之间就白了许多,一面是晓梦关在拘留所不知结果如何,一面是要账的成天打催命连环扣,大齐后来好像形成一种条件反射,一听到电话响心就哆嗦,他干脆关机不接电话了。
大齐这个人很有意思,说他视财如命守财奴也好,说他抠门精于算计也好,说他不求上进不努力赚钱也好,他就是那种搂着自己那点小钱不惹事也不生事,只想过自己紧巴小日子的老实人。
大齐不羡慕有钱人,也不巴望自己成为有钱人,过有钱人的潇洒日子,别人家的男人消尖了脑袋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养家,让一家人过上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大齐不是,他安于现状,自得其乐。
没房子不怕,咱可以和父母住在一起相互照应,房子小也不怕,老婆孩子热炕头挤挤热乎,没钱不怕,咱可以算计着省点花,没车更不怕,咱一不喜欢车二咱有腿走路活得还健康,所以大齐的生存法则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喜欢一直呆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不去冒险,也不去改变,当然也不用努力,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不舍得放弃自己安稳的工作和微薄的工资而下海去挣钱,他一成不变,仔细生活,口挪肚攒,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抱定着过自己太太平平的小日子。
晓梦跟他的父亲刚好相反,晓梦出事对大齐来说那就是晴天霹雳,仿佛要他的命一般。
大齐其实完全有能力去改变他的生活,他不笨,智商应该还可以,人又特别能吃苦,这个年月只要不怕吃苦哪有混不上好日子的,但是大齐偏偏不愿改变也不为美好生活去努力,情愿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跟他过苦哈哈的日子。
大齐的老婆丢了,他把责任全部怪罪到云子身上,他没有检视出自己一丝一毫的问题,他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因为云子品行不端,爱慕虚荣,渴望金钱,所以才会和梁老板勾搭在一起,造成婚内出轨,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他从没思考过他应该给自己的女人什么,云子作为正常的女人,她也希望像别人家的女人一样过舒坦日子,穿漂亮衣服,挎品牌包包,到外面下下馆子享享清福,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即便蜗居也能有一块独立的空间,过三口人的其乐融融,这本来是一个正常女人的正常需求,没什么过错,可是大齐不这样认为,大齐一味地希望云子和他一样吃苦耐劳,苦中求乐,可云子坚守不了,便出轨了。大齐毅然决然地休了云子,解了自己的一时之气。
云子被逐出家门,流离失所,女儿和大齐不再理她,她丧失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一个人胡乱度日,云子心里也一肚子的苦水,不知道往哪里倒。
而大齐似乎找到了心理平衡,他这边顺风顺水,晓梦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到上海又有了不错的工作,大齐也有了思静,他觉得一切顺理成章,这个家按照他的逻辑已经走上正轨,而他重获了幸福,大齐每天神采飞扬、脚下生风。
大齐不知道这所有的幸福和安稳其实都不过是表象,是脆弱和不堪一击的,晓梦出事这一件事就把他所有的安宁和幸福全部打破了,彻底把他击垮了,这种现象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张倒了,瞬间全部倾倒,大齐内心的平衡也再一次被打破了,晓梦无疑给他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大齐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弥补,这让他陷入无尽的麻烦和金钱的恐惧中。
律师已经流露出晓梦的事情后期需要很多钱,所以大齐无时无刻不被钱困扰,他白天想的是钱,夜晚做梦还是钱,他经常梦到自己被逼债而跳入悬崖的场景。
大齐的小日子和美好的小算盘就这样被晓梦彻底地打碎了。
这些年晓梦不用大齐管,也不管大齐要钱,大齐的心里很得意,她以为自己养的女儿足够优秀,足够懂事,根本不用他操心,不用他费力,更不用他花钱,他的内心是十分安定的,他的存折上趴着十几万块,足够让他踏实。
大齐美美地幻想着晓梦将来能给他吊个金龟婿,他只要出个几万的嫁妆就够了,自己再留个十万八万的养老钱,退休之后自己每月会有四千多块的养老金,小日子过得有多滋润多爽。
所以大齐悠哉游哉地快乐着,晓梦和他很少联系,总是报喜不报忧,最多吃饱穿暖这些事,晓梦从来不和他沟通心理上的问题和遇到的难事,大齐便连和女儿情感上的交流和家庭给予一个孩子的温暖一并都省略了,他堂而皇之、一意孤行地认为女儿长大了,和父亲沟通当然不方便,所以他只要知道晓梦没有生病,好端端地在上班挣钱就万事大吉了。
他不懂晓梦出自离异家庭,本身就带着原生家庭的伤害和缺陷,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很容易出现问题,大人不及时引导关注,不多给家庭温暖,这个孩子迟早会出事。
大齐把离婚的罪责都推到了云子身上,让晓梦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个品行不端、十恶不赦的女人,让她忌恨母亲,这些年不和母亲联系。
父爱淡漠,母爱缺失,晓梦就像一个孤魂飘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孩子缺失母爱父爱,缺失家庭温暖其实是最可怕的。
这些年晓梦表面上固执地要强,固执地努力,固执地追寻着自己的梦,固执地坚守在上海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固执地寻找着父亲和她理想中的金龟婿,寻找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其实晓梦所有的努力和执着都是源于缺失安全感,缺失家庭的温暖和爱。
晓梦毅然决然地选择背井离乡,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家让她依靠、给她温暖,贫穷而不求上进的父亲和寒酸冷漠的家什么都不能给她,那个家甚至连一个她温暖的栖息地都不存在,而她的母亲只给了她耻辱,所以晓梦要远离。
晓梦没有依靠,没有家,没有后盾,自然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不停地去赚钱,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不能尝试,不能失败,只有不停地向前,向前,晓梦的潜意识里迫切地渴望有钱,成为一个有钱人,因为有钱能带给她更多的安全感,有钱似乎就有了一切,她这辈子不想再为钱发愁,她不想像自己的父亲那么贫穷,更不能像自己的母亲那样低贱,她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孩,才能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才能得到她一生的幸福。
晓梦想的和要的这些都没有错,晓梦的本质也是好的,积极的,她是一个肯上进、能吃苦的孩子,只是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她的认知太贫穷了,一个女孩子想在上海单打独斗,站稳脚跟,没有家人的帮助和依靠,能生存下来已经不易,晓梦偏给自己设计的理想又是那么丰满,那么美好。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理想这东西也许越是美好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够不到,所以晓梦这些年每伸手触碰到一次,每觉得自己就要实现了,她自己就受伤一次,幻灭一次。
生活的现实总是充满了残酷和磨难,有时甚至是鲜血淋漓,绝不是晓梦想的那样简单和轻易,不是单纯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达到的,晓梦还不懂,也没有人来告诉她,所以她只能自己去体验自己去碰壁,直至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