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节后一直没能回家,次次筹划次次落空,清明赶上家里的疫情爆发,五一又赶上济南的疫情爆发,不得不作罢,再作罢。
时间久了,心里的思念也多了,刻意不去提及,可心里那些泛滥的思绪,是藏不住的,就算我不说,它们也会环绕着我,甚至时不时地来梦里扰我。
又是一个长长的夜,我知道它们还会来我的梦里,只是没想到这次来的是堂屋门前的那几级台阶,还有在台阶上蹦跳着的我,小小的我。
这一夜的梦如此地真实而清晰,这一夜我好像哭了,又好像笑了。一个长梦,让我离暂时回不去的家乡又近了些,醒来时不禁陷入了回忆里。
不知道算不算地方特色,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的堂屋门前都有着高高的台阶,台阶的一侧还大都栽着漂亮的石榴树。
我自小便爱在台阶上玩耍,虽然很小的时候常磕倒在台阶上,但一点儿也没耽误我对台阶上那些时光的喜欢。
那些时光历经岁月的浸染,在心底生根、发芽、长大,渐渐长成了一树繁花,一树永不凋谢的繁花。
第一次的痛哭,是台阶给的。那时我还是个小娃娃,多小呢?小到我记不得那时候自己几岁,小到我对那次痛哭只有模糊的记忆,大一些的时候才在大人的讲述里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小的我,最喜欢的是跑,总觉得跑着的时候更快乐。所以那一次我也是跑着出了门,在随心所欲的奔跑里,忘了门前的台阶,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哭声和父亲急匆匆的脚步声。父亲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哭花了脸的我耐心地哄,母亲轻柔地给我磕破了的膝盖上包了厚厚的白沙布,爷爷捉了一只青头的大蚂蚱逗我玩,奶奶则摘了石榴树上最大最红的一个石榴哄我开心。
那是一个秋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台阶上开出的花。一个怀抱、一声心疼、一只蚂蚱、一个石榴、一家人的爱,是小小的我嗅到的最浓郁的花香。
第一次的等待,是台阶陪的。那时我上小学,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父亲四处奔波着做点小生意,常常不在家。我最盼望的,就是父亲回来的日子,我总会坐在台阶上等,等父亲的笑脸,等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等一个魔法般的黑皮包。
盛夏的石榴花开得似火,茂密的枝叶为门前的台阶遮起大大的凉棚。放学后的我坐在台阶上,望眼欲穿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台阶默不作声,却一直陪我在等。
微风里有着淡淡石榴花的香,台阶上还有几片石榴花的花瓣,我用手捏起几片揉成团,然后在台阶上画出随心所欲的图案。画着画着,时间就溜走了,画着画着,父亲就回来了。
大门“嘎吱”一声响,父亲推门而来,我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很快就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父亲抱着我坐回到台阶上,把他买给我的礼物从黑皮包里一一摆出来,一包饼干、一个头花、一只铅笔、一个小本子,每一个都让我爱不释手,可我最爱的还是父亲那宽厚的怀抱。我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小礼物,一边靠在父亲怀里听他讲一路的见闻,那一刻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是一个夏天,那是台阶上开出的最灿烂的花。一副不知所云的涂鸦画、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些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是童年里带给我幸福的繁花似锦。
第一次的心事,是说给台阶听的。年少的心事,虽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却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欲说还休。那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心事,我都说给了台阶听。
父母的严厉、老师的鞭策、学习的压力、同学间的相处,甚至连隔壁班那个男孩给的小纸条,我都一一诉说。我悄悄地说,台阶静静地听着,风也静静地听着,台阶依然静默,我却觉得风抚脸颊的温柔是台阶的表达。
那一个个无人的黄昏,台阶倾听我秘密的心事,陪我走过一个个迷茫的时刻,那些倾听是成长的岁月里,台阶上开出的最清幽的花,无人知,却让我心安。
窗外的鸟鸣打断了我的思绪,从回忆里醒来,站在明亮的晨光里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说一切安好,琐琐碎碎地聊了一会儿,心里的挂念淡了一些,那些翻腾的心思也渐渐平静。安好,便好……
台阶入梦,梦里无声,却让我动容。一如过往的那些时光,穿过岁月的长廊,再回到心头,虽无声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