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是对《人间失格》最好的解读,人间失格,意思是丧失做人的资格。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自嘲“丧”,也有越来越多给孤独而又单纯的灵魂的小说,有人看完会“中毒”,有人看完会陶醉。如果从这本书里只读到的灰暗和不安,其实是对这本书最大的误解。
这本书由五个部分组成,序曲对三张照片的描述、第一手记、第二手记、第三手记和后记,是译者直译的作者手记,并没有任何的润色修改。
作为一本小说来说,它显得太过平铺直叙;作为一部自传,它又太过悲哀灰暗;这是一本就适合作为手记来读的文字记录,它好就好在太过真实。
本书自出版以来畅销了几十年,无疑的是,只要人依然对生活发问,只要有人依然在生活里龃龉前行,只要还有灵魂的困惑不安,它就会继续畅销下去。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本著作如此的真实,直面灵魂的脆弱和阴暗。
羞愧、孤独和颓丧,连同他的懦弱和胆小,不曾开口的对幸福的微弱向往,内心对精神纯粹的永久追求,叶藏在他的灵魂不安中一步步失去对人世的渺小信任,逐渐被推向无爱无暖、一切都消逝的虚无。
这不是一个灵魂的自我放纵和沉沦,而是一个生命的血泪控诉。
原生家庭的复杂,带给他生命最初的疏离和不安
叶藏出生在一个有很多兄弟姐妹的大家庭里,父亲是家庭的绝对权威,母亲体弱多病,父母之爱和手足之情对他而言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好像一个蛋糕只有那么大,每个人只能分到的就那么多。
何况叶藏不是讨人喜的孩子,他敏感多疑,对周遭的事情都充满不屑和困惑。听人说不吃饭就会被饿死,他不理解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指导和倾听。一大家子十多口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围在一起吃饭的景象,让他浑身打冷战。
这个家庭不缺钱,不缺人,却唯独没有爱和关心。
正因为他想过开口,才最终决定不向任何人开口,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罢,甚至他能想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关上了可信任的大门。可是,当他绝望无助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人会听他的呼救,他才最终放弃向世人求救打算,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作为一个孩子,他连向父母索要喜欢的玩具的资格也没有。害怕选到不合父亲心意的玩具会惹怒父亲,叶藏害怕到打哆嗦,连选玩具成了一件要很费力去讨好父亲的事情。在那个家庭里,他根本没有做自己的权利,他出来没有被真正看见,更遑论被理解。
叶藏怕选择,不是没有选择的能力,也不是没有让自己高兴之物,只是那能力和欢乐早已经被剥夺了,取而代之的是专制、蛮横和冷漠。
他只是一个不被看着的、唯唯诺诺的少爷,被男女佣人侵犯也只能默默忍受。小小的叶藏尝尽了人性的卑劣、丑陋和残酷,也知道自己无可奈何。因而他从开始的迷惑不解,最终彻底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人不爱我,我试图爱人——以滑稽的方式向人类做出“最后的求爱”
童年和中学时期的叶藏一直在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他用自己的诙谐的段子和夸张的表演,去取得身边每一个人的欢笑,哪怕他知道事情本身无聊极了,打着哈欠也会顺从别人的小要求。在孤独、浑浑噩噩的外表下,他确实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好人。
一个从来不会拒绝人的叶藏,一个从来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叶藏,一个用极端方法带给别人快乐的叶藏,他早已经看透人与人之间的虚伪和互相欺骗,他试着以自己的方式去适应社会的规则。可惜,人们只看到他的表演,听到他令人捧腹的话语,唯独没能读懂他的孤独,没有一个人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所以在中学同学竹一戳穿他的把戏之后,他涌现出巨大的不安,那是他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恐慌。从来没有人看到那个真正的叶藏,有一天那个人看到了,叶藏一度真心想和那个人成为朋友。
跳奇怪的印度舞给家人看,搜集笑话讲给大家听,在学校里通过逗笑变成大家喜欢的“淘气包”,他想要的,不过是关注而已。他在表达的,无非是强行把自己融入世界的生硬和无奈。那确实是叶藏在做的最大的努力,是他对人类的最后求爱。难过的是,在他放弃人群之前,他却被人群放弃。
一生渴望爱与被爱,只是失去爱人的能力
中学的叶藏就已经长相俊美,迷恋他的女孩子络绎不绝,叶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吸引力,他的气质让很多女性为之倾倒。他并没有以此为傲,只是冷漠而清醒的旁观一切。
对待与他相处的每一个女性,他给予她们最大的真诚和尊重,他不给对方难堪,也不给对方谎言。甚至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也实话实说,绝不拖泥带水。
和酒吧女服务员常子“财竭缘尽”也好,不拖累静子母女的生活也好,妻子良子被玷污后他一夜白头也好,叶藏以绝对的赤子之心对待每一段关系,是欣赏,趣味相投,懂得,哪怕是单纯的交易,他也从不欺骗任何人和任何感情。以至于和他接触过的每个女子都认为他是个好人。
值得一提的是,万花丛中让他最心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相约殉情死去了的常子,她的死使她成为叶藏心中的白月光。另外一个是叶藏同居未领证的妻子良子,他爱她的纯粹,她是叶藏心目中的红玫瑰。
他在被爱里一度找到片刻的安宁,那些伤感和孤独的情绪却会像洪水猛兽突然朝他飞奔而来。没有一个人一段感情能抵御他内心的不安。
流连于花丛间,他一直在寻觅的是灵魂的栖息地,为此他不惜生命,为此他甘愿一生。他流连于不同的女子枕边,却依旧是自己一个人的孤单,她们爱他,却无法懂他,更不能帮到他。他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死的阴影。
叶藏生命中经历的每个对他都怀有爱慕的女子,她们汹涌的爱给了叶藏安稳的生活,也把他逐渐推向生存的疲惫的漩涡。
朋友一场,是明知被利用,还一而再的去信任
叶藏的一生称之为朋友的,就一位堀木正雄,他比叶藏大六岁,平民家庭出生,两人在高中阶段因画画结识,也走上了“狐朋狗友”组队吃喝玩乐的不归路。
堀木见证了叶藏从阔少爷到身无分文,从青春年少到一夜白头,从艺术家到疯子的全程。两个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也清楚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明明互相憎恶,却一而再地结伴饮酒、出入花月场合,互相伤害,又分不开。
堀木是第一位带给胆小的叶藏新奇感的人,是他带叶藏走出自己的小角落,走进世间的灯红酒绿,也拉着叶藏一起沉沦。不同的是,堀木自身是社会的和现实的,他把生活和精神分得很开,他在现实生活中艰难地奋力向前,并且永远带着疲惫而世俗的希望。
哪怕是在堀木嫌弃叶藏的失势,瞧不起他的“行尸走肉”,看不起他的漫画,对他下逐客令以后,叶藏也依然愿意相信他。叶藏知道两人相处以来,堀木从没有吃过亏,他知道堀木对他的算计与虚情假意,还是对堀木有求必应,最终在信任的人的手下被送到精神病院。
堀木对叶藏智只是利用,没有一丝温情。叶藏却在那段“友情”里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天真纯粹。
在友情里,叶藏是不计较的,只是他没有遇到那个值得的人。终其一生,他也没有真心的朋友。他与堀木之间的友谊不过也是一场引人发笑的冷笑话罢了。
叶藏的悲剧的现实意义
太宰治在这本书里写叶藏的深渊般的孤独和绝望,无法摆脱的悲观和颓废,对爱与被爱恒久的渴望,故事的真实,情感的坦诚,使得故事极具穿透力。
在《人间失格》里,叶藏没有找到生活的出口,与60岁的女佣相守在破旧的屋子里,等待着一切都消逝的那一天。在作者太宰治的人生里,同样没能给自己一个出口,在完成这部了不起的作品后,他结束了自己疲倦而昏沉的一生。
归根究底,这本书不是描写一个人在排斥生活和社会,而是一个对人类社会感到困惑,却反被社会排斥的“边缘人”的困顿和挣扎。
叶藏太孤独了,除了内心与生俱来的无法消解的伤感,还有一个人独自摸索这个世界的过程是中的跌跌撞撞,一而再的被人的冷漠和虚假所伤害,他的疲惫和孤独在于从不曾做真正的自己,在迎合这个对他并无善意的世界里,终于一点点支离破碎,堕向深渊。
《人间失格》是一场人性的自我革命,摘掉世人和世界的虚伪面具,肆意描写阴暗面对人的侵蚀,是一个纯洁反叛的灵魂对世俗做出的抵抗。
可是这本书却给了每个阅读者一个出口,无论生活有多少不尽人意,这世上总有人曾和你有过一样的感受,甚至他承受了生活不能承受之痛,经历了生命难平复的大起大落。
每个灵魂都是孤独的,正因为倦怠和悲伤会悄然而至,人才应该永远向着太阳,抱有希望。
*作者简介:空中行云,一个集爱与孤独于一身额女子,在梦与现实之间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