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秋声忆故乡】第三期《金银花香漫飘时》

              金银花香漫飘时

                        佚名

 

   

        一周前，母亲专门从广西给远在大西北求学的我寄来一包金银花茶，我翘足而待，终于从快递处领回这不大一包，装在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般的透明塑料袋，母亲亲自采摘、处理的金银花茶。

金银花茶在沸腾的开水冲泡下，原本晒干了的细长的花瓣吸水膨松，在热水中慢慢舒展，淡黄色微含着黑色的花在水中徐徐的变绿，最后完全成为棕青色。花的香气随着热气飘出蔓延整个宿舍，那是一种清爽的香气。从未品尝过这种茶的人，稍微细嗅，也能明显的闻出它带有的特殊的清香。花茶从杯底往上浮，杯中飘出的花香被我肆意的吸入鼻中，我享受这金银花茶南方四月初阳特有的温暖和舒适，幸福感油然而生。

        家乡祖屋后山是一片灌木林，灌木中长着许许多多的金银花树。每逢开花的季节，满山的金银花相继绽放，一簇一簇的黄白花冲天迎阳。金银花生的细长，每一小朵像粗的火柴棒从总花梗处向上集结成簇，开放得彻底的花在花冠头裂出小瓣，没有那么明显，可却很精致。在热闹的环境中，金银花开得热烈而深情，繁盛而自在。

        金银花花期是四月到六月份间，花在初开时呈出嫩白色，两三天后花瓣渐渐变黄，所以有了金银花名字。仅仅是因为这花非常清香，家乡人喜欢用这花泡茶，四月采花，八月泡茶。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当时母亲还很年轻，她背着背篓，缓慢地从灌木中穿过，去采摘已经成熟的金银花。南方的树木长的混乱而繁茂，灌木丛里除了间杂着茂密的野草外，还长满了棘刺，这些植物能把人的衣服钩破，把皮肤划伤。母亲慢慢地向前跨，那些拦路的野草被她踩在脚下，她把钩住衣服的棘刺一棵棵折掉，用手而不是用刀。我在仔细的看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虽然纤细，但却有力，手上面的皮肤因常年的接触水和灰而变得干涩、苍老，过量的劳作使得母亲的手骨显得有些变形，关节部分夸张的凸出。指甲上还留着被硬物划出的痕迹，痕迹缝里满是黑黑的灰。可母亲的这双手得能毫不费劲地劈砍柴条，能把一只窜出圈外的山羊稳稳地拽入羊圈。她的这双手还能灵活地、精巧地在绢布上绣出各种图案。这双手能干一切乡下妇女能干的活。很幸运的是，母亲的这双手把她的厚实、勤劳、爱融入到劳动中，在生活里养大了我们几个兄妹。像土豆的根茎，独自拉扯大地下的一串串果实。就像那茎，而这些果实就像我几个兄弟姐妹，大的学会谦让，小的学会珍惜，相濡以沫，慢慢地成长成材。而她的手就是那根须，始终把最好的营养传输给了我们。当看到母亲用自己的手抓住棘刺用力掰时，我的眼睛和大脑像被万根钢针扎了似的颤抖，一种咬牙切齿的痛似乎从母亲的手传入我的神经里，让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

        微风吹来，金银花树叶在风浪里翻滚，露出白色的叶背。花的香气随风弥漫树叶间隙中，竹林里，漫山遍野，野蜂采蜜来回匆匆忙忙，发出嗡嗡的响声盖过山间一切的声音。金银花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白色。母亲终于触摸到了金银花，她熟练的采着花，在快速的收获，投入得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

        南方四月的太阳好像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被淡淡的浮云托着，露出半张脸，明晃晃的阳光温暖而不炎热。母亲将金银花细细挑选一番，把没有刮伤的花放到太阳光下晾干。金银花的花骨朵在这阳光下慢慢地褪去了它的柔软，渐渐的修硬，变黄，变干。山上没有采摘的花不久就脱落腐烂了，这些晒干了的金银花却能保存到明年的初春，在这段过程，它的生命在人们的水壶、茶杯里得以延续，价值在人们的味蕾中实现。它在需要和被需要时以自己能给人带来的满足作为意义，并做了最直接最好的诠释。母亲为了处理好这些花茶，防止花得不到及时的晾干而腐坏，每天，她要赶在第一缕阳光从山头冒出时，把花摆出晾晒。南方春夏无长晴，霏霏淫雨常常不期而遇，天要变脸，母亲又得赶在第一滴雨落下时收好花茶。这样反反复复的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金银花终于成为了茶。通过阳光干化，这是家乡人生产金银花茶的最简单的方式。现在金银花随着其药用价值广为人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商人用现代工艺制茶，效率快、产量高。而通过炭火烘焙处理的金银花茶，没有风的味道，没有阳光的气息，缺失了太自然的味道。

        八月份，南方天气已经酷热难耐，田里的庄稼被毒辣的阳光烤得奄奄一息，暴晒在阳光底的石头冒出腾腾热气，炎热让人坐立不安。天地间像一个大蒸炉，人在这里汗流浃背，母亲坐在炉子旁，一边打扇一边生火烧水，她把金银花茶倒入沸腾的热水中，并加入白糖。幼时的我很喜欢喝煮开后放凉的茶，金银花花茶特有的香味加上糖的甜，似乎能冲淡夏日的炎热和疲惫。人在极热的环境里常会犯困、中暑。家乡人常年要料理田地里的庄稼，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要出门劳作，闷热的空气像潮水般窜入他们的衣袖领口，刺激着他们毛孔，熏出那一颗接着一颗如黄豆大小的汗水。不出几分钟，他们的衣服便被汗水给浸湿了。过度流汗让人们口渴不已、劳累不堪，而此时，喝上一杯放凉的金银花茶，花茶的清凉微微的湿润人们的舌头，从嘴到喉咙，一直到胃，这一口凉爽瞬间吸收了夏日的酷热，把那翻腾的热气吸收、融化在味蕾的享受中，所有的劳累和艰辛在这一刻从人们远望的眼神、会意的微笑，以及吞咽茶水后那满足的哈气中化为了那份自在和惬意。

 

     

        八月的白天很长，金银花茶沁人心脾的清香，让幼时的我毫无困意，回味悠远······

        转眼多年时光，我对金银花的香依然很迷恋，无论我身处何处，每每闻到它的香味时，我总情禁不住，思绪万千，我的想象和情感肆意汪洋，欲罢不能。我想到母亲，想到家乡，想到家乡人，这花香似乎能把距离拉缩，把时间凝结，让遥远的故事和记忆重新演绎。我曾千百次的把金银花放在手掌之中捻搓，嘴中咀嚼，缘于我的目的性贪欲它的味道，我也曾千百次的把金银花放到脑中思考，为了追问它在我精神里意义，而现在，我在品尝它的味道时，想到的是在我成长里一些让我始终难忘的记忆片段、意象，这些熟悉场景予以我的感觉像是久别重逢，又从未遗失。然而，这些记忆和疑惑似乎不难解释，除了味蕾带来的回想，更多的应是情感上的萦绕，虽然丝丝缕缕多如蛛网，却是清晰的。

        家乡的人和家乡的山一般踏实而厚重，他们受得了劳累、甘于清贫，而又容易满足，他们不在乎佳肴珍茗，却更中意淡饭粗茶，母亲也属于他们的一份子，他们在我脑中的印象一如既往，这朴实的特征，这似乎亘古未变。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深受他们的耳濡目染，但我希望自己始终能够如他们一般，多一些满足，少一些奢望，踏实而厚重······

        金银花香漫飘时，我望着茶杯遐思远迩：可能是半夜，雨淅淅沥沥的下，匆忙的雨水没有冲淡金银花的浓郁，反而使得它的味道更加的清纯，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傍晚，夕阳慢悠悠地从山尖露出半边脸，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金银花上的水珠，在空中投射出一些画面。

 

     

        我在画面里看到了山水，看到了蜜蜂，我还看到了母亲，我突然想起族人的一句俗语：朝霞雨，晚霞晴，明天一定会是更加美丽的明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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