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疗室的统治(上)
“您确定要这样做吗?”男人问道。
“当然,因为这是最妥善的办法。”戴着眼镜的男人冷静的一边说,一边撩了撩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
“您找好替罪羊了?”
“当然,我已经告诉他,面对警察应该怎么说,而且我上头也有人,查不到我。”
“好吧,不过这件事过去之后……”
“我知道,钱不会少了你的,动手。”他露出了少有的坚定的神情。
“行。”说完,男人打开脚边放的油桶,一股油腻的香味和房间里淡淡的焦味,刺激着他的鼻子。
秋风刮过,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枯叶,也纷纷坠落。夏江看着眼前的这栋建筑,总觉得和印象里的诊疗室有很大差别。大街上即便再喧闹,却依稀的能听见一些并不像孩子,或者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也许这是一种新奇的治疗方法吧,他这么想着然后走进“网瘾治疗中心”。
顺着前台指的方向,来到办公室门前,一股淡淡的焦味刺激着夏江的鼻子,他皱着眉头然后推开了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立刻迎了上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夏江径直的向那具显眼的尸体走去,刚刚的焦味丝毫更浓烈了一点,他微微皱起眉头,死者的脸,准确来说那已经不是一张脸,焦黑的皮肤,无法分辨死前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地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手臂上有淡黄色的斑块。尸体周围零星的散落着黑乎乎的零件。夏江沉思了一阵儿,站起身拨了一通电话,随后又有几个警察拎着箱子来到了现场,在等待的过程中,夏江来回的观察着房间里的任何一处细节,然后收起手套,走到两个男人面前,
“两位请坐,请说说具体情况。”
“警官您好,我叫郑力行,是我报的警,杨教授被人杀了,您可一定要抓住凶手啊。”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的脸扭曲着,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哼,活该被杀,这个畜生。”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说着,用手狠狠的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脑袋上稀疏的头发似乎都要立起来。
“哦?怎么说。”
“警官,我是这个中心里一个孩子的家长,我叫陈柏,今天来就是和那个人来理论理论的。您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戒网治疗中心,打着治疗的幌子用电击的方式来管理小孩……”
他话音未落,就被郑力行打断了,
“不要血口喷人,杨教授一直致力于让孩子戒除网瘾,而且效果很好,不存在什么电击疗法。”
“是嘛,那你敢让警官看看你们所谓的效果好的治疗方法吗?”陈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凭什么,万一你出去向其他中心宣传我们的治疗方法怎么办。”他的青筋在他那粗壮的脖子上也凸显了出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
“哼,真好意思,哪有胆子那么大的敢开这样一个戒网中心,也就你们这种人有这个胆子。”
“好了二位,请你们配合工作,要吵等案子结了再吵。”夏江放出话,两个男人带着情绪的坐在了夏江的对面。
“郑先生,您怎么知道,死的就是杨教授。”
“因为这间办公室的钥匙,只有我和杨教授有,我来找教授的时候门是锁着的,能进出这个房间的只有教授和我,而且身上的衣服就是教授的。”
“请问是几点发现尸体的?”
“大概是五点吧,因为当时他,”郑力行指向陈柏,“当时他要来找杨教授,我就把他带到了杨教授的办公室,就是这个房间,一直敲门没响应我就用备用钥匙开的门。”
“门是锁着的吗?”
“对,当时我也感觉奇怪,杨教授一个人在办公室为什么要锁门呢。”
“那么陈先生,您今天来找死者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为了我孩子的事来的,就想当面拆穿那个畜生的真面目。”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扶了扶那副眼镜。
“您是几点到的。”
“五点左右吧。”
“您是怎么知道您的孩子在治疗中心里被电击的。”
“网上可是炒的沸沸扬扬的,都说这地儿有个电击狂魔,我看了,这儿的治疗方式就靠电击来强迫孩子听从指挥,这不叫治疗,这就叫统治。”
陈柏慷慨激昂的说完后,郑力行别过了头。
“我不知道这间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人是该死的,所以我希望两位能再给我提供一些有参考价值的信息,比如杨教授平时的习惯,或者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哼,要说仇家,肯定是知道这间诊疗中心的内幕的人。”
“警官,杨教授有什么仇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当我们把孩子再次送到家长手上时,孩子都是感恩涕零的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再说了,又不是我们强迫孩子来的,也不想想是哪些人哭着喊着要把孩子送进来。”
“你说什么!”陈柏又一次站起身,手指着郑力行,却找不到什么言语能反驳他。
“好,谢谢两位的配合,如果以后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或者需要两位提供信息,我会单独登门拜访,“夏江特意在“单独”时加了重音,“还希望两位能配合,告辞。”
夏江合上笔记本,走出办公室,房间里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组长,以上就是我调查的信息。”夏江汇报完情况看向戴安。
他故作沉思状,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你怎么看。”
“我觉得从尸体的特征看,应该是电击致死,但是凶手将死者面部毁容就是不想让我们查出死者身份,这一点存疑,假使郑力行说的是真话,那么我认为当下应该调查死者杨教授的人际关系,而且根据两个人的描述,听上去是密室。”
“就照你说的去查,”突然,他顿住了,用手招呼着夏江向前靠一点,小声的说,“尽量快一点,不需要在这种无关痛痒的案子上,还有其他案子需要你。”
“组长,你在说什么呢。”夏江大声的抗议到。
“小点声,这个案子,没有那么复杂,也许是他自己不小心触电死的呀,至于脸是怎么毁容的,也许是使用电击设备时,操作失误了,导致设备爆炸,炸到了自己的脸,再说了你不是也说尸体周围有零件吗,而且我们不能因为外界那些对于那间诊疗中心的舆论而影响最开始的判断,况且这个案子查太深,迟早会有些闹事的家长,到那会儿处理起来就会很麻烦了。”
“组长,这说不通啊,爆炸声那么响,怎么会听不到。”
“也许是办公室都是很吸音的呀。”
一时间夏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再去反驳。
“我知道,作为警察应该伸张正义,但是不能因为这些而曲解真相,反正我限你两天之内查完,否则这么深查下去,对你我都没好处。”戴安拍了拍夏江的肩膀,扬长而去。
夏江第二次站在诊疗中心门口,那个案子还是引起了许多家长和社会人士的关注,把诊疗中心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戴安皱着眉头,“现在人的素质怎么都这样。”即便周围很吵,但还是被夏江捕捉到了。今天来的原因是因为收到了郑力行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凶手已经被他们抓住了,所以这次组长亲自出现场。
“你们诊疗中心怎么这样……”
“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怎么解释。”
“杨教授真的死了吗。”
“……”
“安静,请安静,目前我们还无可奉告,对于那个家长所说的都是谣言。”男人大声的喊着,他感觉到了孤立无援,终于看见了在门口站了很久的两个男人,他眯着眼,当看清男人的面容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由一个工作人员领着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办公室,不一会儿门被推开,郑力行快步走了进来。
“您好,戴警官,实在不好意思,”他抹了一把脸,然后解开束缚脖子的领带,因为之前和家长媒体喊的已经脸红脖子粗了。“听夏警官提起过您,破过很多大案要案。”郑力行努力的挤出一些微笑。
“陈先生呢。”夏江突然问道。
“哦,他说过一会儿就来。”
戴安丝毫不在乎的坐在沙发上,打着官腔,
“今天来,是听郑先生说凶手自首了,所以赶来了。”
“没错,我也没想到凶手居然就在我眼前。”
“啊?”夏江忍不住的叫了出来。
“把人带进来。”郑力行朝门口喊了一句,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小男孩,两眼无神,两只手紧握着,也没有掩盖住手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缓缓的走到夏江面前。
“就是他,是他杀的,他亲口承认的。”
“是嘛。”戴安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你,说,你是怎么做的。”郑力行指着小男孩说道。
“人是我杀的,因为那天早上犯了错误,所以被老师带到办公室,我害怕老师的惩罚,当我看到老师口袋里有一把电击枪,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趁老师不注意,从他口袋里偷出枪,老师没有发现,当老师要给我惩罚的时候,我对准老师的脸扣下扳机,因为电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枪爆炸了,老师的脸着火了,我的手也被炸伤了,周围也有零星的火星,我把它们扑灭,做完这一切,我擦掉指纹,然后拿着老师的钥匙,逃跑了。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男孩呢喃着,时不时的晃着脑袋。
“组长,怎么可能,这完全不合逻辑呀。”夏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
“夏警官,话可不能这么说,也许真相就这么简单,不能太复杂化。”
“这话说的,你信吗?如此漏洞百出,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他就是凶手,难道就因为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那样的精神状态说出来的供词,我们警察怎么去相信,而且我也有理由你门有刑讯逼供的嫌疑。”夏江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夏警官,我知道您一心想还原案子真相,但是现在真相就摆在您面前,有时候还是应该相信现实。”郑力行平静的说道。
“组长……”
“好了,不用说了。”戴安再一次打断了夏江,“即然已经有人承认了,不管是替人顶包还是真是他杀的,我们只要把人带回去就行了。”
“可是陈柏还没有来,这也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吧。”
“不用了,现在已经抓到凶手了,而且也承认了,可以结案了。”说完戴安背过手,扬长而去。
夏江呆呆的愣在原地,小男孩看着他,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夏江拉着男孩的手,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不好意思。”男人的声音很耳熟。
“哟,夏警官,这怎么回事,抓住凶手了,恭喜啊。”陈柏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啧,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小孩,怎么会干这种事呢?”陈柏俯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
男孩立马浑身颤抖着,害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夏江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才能推翻这个男孩说的话,因为他实在不相信这样漏洞百出的供词可以结案。于是,他无关痛痒的“嗯”了一声,然后离开了诊疗中心。
郑力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瘫坐在沙发上,突然门又被推开了,
“结束了?”
“嗯,陈先生,哦,不对,杨教授,让这小孩去顶替凶手真的可行吗?”
“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说着杨教授摘下眼镜,在口袋里摸索着。
“希望吧,杨教授,您看我这次演的怎么样,就咱俩这对手戏演的多好。”
“知道了,你不就是想涨工资嘛。”杨教授边说边理了理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头发。
听闻这话,郑力行憨笑着,走到杨教授跟前,
“我这就给你。”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郑力行两眼放光的盯着他,双手接过纸袋,边向外走一边数着钱。
突然,他感到了一阵疼痛,似乎来自后方,身体不自由的抽搐了起来,手上的钱散落在地上,渐渐的失去了意识,眼前越来越模糊。
办公室里的焦味又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