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严歌苓的《白麻雀》

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里,一只养尊处优的狗突然被狗运抛弃了。并且一抛就抛到千里万里之外,一弃就是天上人间。没有了温暖的壁炉没有了可口的鸡腿,没有了撒欢狂舞,一下子被摔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被抽打。在荒野里,在风雪中,在不断的奔跑中一路跌跌撞撞的它找到了自己,最后在广阔天地间去撒欢狂舞了。谁能说它是失去了还是得到了?一个生命的饱满和觉醒真像一个迷。

当斑玛措套在一身闪着绿光的新军装里时,可曾想过她的未来是得到还是失去,那迷一样的未来她展望过没有?这是我最喜欢的其中一部严歌苓的作品。一支笔一段文字刻画出的那个脸膛黑红,身材硕大有点野性的藏族女孩子。她因为金矿一样的歌声,跌跌撞撞进了文工团。靓丽的高音直戳人心,深情被蓝天宠溺的飞翔。这个被她的同胞藏着包着的雄鹰来到了文工团,蓝天的宠儿飞到养金丝雀的笼中她的野性和的歌声都需要被教化。歌声中被要求的“位置”总是站不对,手势不柔美,姿态是跃动的野性。她的身体,她的歌声,她的天性都被管教被束缚。没有人在乎她的独一无二,甚至她珍爱的小蓉也不在乎她的真挚情深。不用去揣测她的情感是否是同性的超越规则的,其实她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儿。对谁好就是赤诚的付出。而她错了。一个被文明驯养的人是惧怕这种赤诚的。如同小蓉想“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看得这样重,总是有点不祥。”何小蓉惧怕这样赤诚之情。有人说,这世间两样东西不能直视,太阳和人心。这深不见底的人心啊!

那个被驯化的斑玛措很久都没有适应这样的束缚,她的歌声不再使她开心,张口就来的歌声有了太多框架,太多的音律的“位置”她不知所措的歌声无处安放。她的深情被何小蓉惧怕,她想草原想无拘无束的畅快想不被束缚的歌声。在她想离开时不得离开。那个如同父亲般对她殷殷期望的王老师,使斑玛措不能离开。

时间是魔杖。斑玛措慢慢的割断了与草原的脐带。她可以找到到精准的唱歌“位置”,她如同何小蓉一样优雅的挺着身板撅着屁股唱起王老师满意的腔调。于是她成了千百个“何小蓉”唯独不是她自己。

斑玛措成了另一个何小蓉。文工团有太多何小蓉,在斑玛措失去自己的野性和欢快的歌声时,那个没有草原味道的歌声被放弃了。她被退伍了。没有人能让她离开。她剩余的野性有可能使她丧失理性。这时升了官的何小蓉担当大任,不给组织添麻烦。一只不伦不类的被驯养的雀要被放逐了。她的歌声不是草原的味道,她像夹生米饭不是纯粹的圈养的“小百灵”也不是纯粹的蓝天雄鹰。她是一只变异的“白麻雀”。她的文工团不要她了。只能回到当初的那片土地。迷失的“白麻雀”何处安放?她铁了心不愿回去,没有人能丢回她,想随手丢弃一个玩腻的玩具。事实是,十个人就有软肋。小蓉就是斑玛措的软肋。何小蓉是最好的放逐者。她有着斑玛措对她磁铁般的吸引力。

严歌苓是一流的写手,“斑玛措傻笑着,站着,瘫痪在她与小蓉的美好情谊中。”这段话中的“瘫痪”一般人是不敢用的。同时又是极精准的,一段情谊的长久是双方的,一方太过诚挚是不能长久的,是病态的。用书里的原话来说“斑玛措不知道汉人们心眼子很多,胆子又小。”斑玛措单纯的沉浸在与何小蓉同行的快乐里,她不知道她的朋友在送她“归去”

白雪映衬下,小蓉的脸居然显得很脏。

曾经有多欢愉后来有多悲伤。高官夫人的何小蓉与温敦的斑玛措再次相遇时,是客气的疏远。何小蓉知道那个藏族女娃待她的好,好过所有人。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她嫌弃她和她的孩子们,那些脸肮脏的孩子们。所以三个人和怀里四五个月的孩子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何小蓉没有觉得不妥。她更嫌弃她们曾经亲密的过往,她为她允吸奶水的过往,在曾经是舍己救人在此刻是不能说的过往。而这些对于斑玛措来看是可以忽略的可以原谅的。她这个草原人“看着人类层出不穷的把戏,对他们的企图毫不懂得。但不去懂得已先原谅了他们。”我不知道斑玛措的原谅是独对何小蓉的还是世人都可原谅的宽广。

当看见儿子掉落的微型遥控坦克时,斑玛措的大巴掌走在了理智之前。她和小蓉的一场情谊使她疯狂,她的孩子们在的斑玛措的疯狂中凋落,她自己怎会幸存?

这是一部欢笑中流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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