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的足迹

作者诚然

由于时代的变化,命运安排我与小兴安岭结下了不解之缘,时间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一直陪伴着我,从青春年少走向两鬓苍苍。

小兴安岭,位于伊春市汤旺县中北部和嘉荫县的西南部交界处,山多林密。嘉荫县清河林场地处小兴安岭北坡,山峦连绵,地势险峻,起伏较大。风雨迢迢昔,回首往事,曾经的这里,有过我半年的人生经历,一直在心头眺望。追寻记忆,那道山梁在层峦穿越、那条小路在林中镶嵌、那湾溪水在脚下淙潺……

我的家乡是松花江北岸一个县城的小镇,滨州铁路穿境而过,见证百年沧桑。

1980年12月10日,我做为农村供销社职工的子女,被安排到商店工作,当了一名售货员。那时我才16岁,这是走出学校大门第一天参加工作,一个永远不会忘怀的日子。

1983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农村供销社系统受到了冲击,我所在的商店出现了不景气局面,已经开不出工资,可以自谋出路。父母商量后,在暑假时,父亲、姐姐、二弟留在家中,母亲和我带着小妹、小弟,办理了边防证,去嘉荫县清河林场的姨妈家,母亲看望多年未见的妹妹,我则留在那里上山干活。在途经哈尔滨换车时,由于是晚上的火车,小妹和小弟又是第一次来,我们便来到了松花江畔。小弟要求坐江边的小木船游玩,母亲为了节省费用,没有同意。最后,为了留个纪念,我们就在防洪纪念塔下,拍了一张合影。由于小弟坐小木船的愿望没能实现,表情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被照片永远记录下来。

母亲考虑经济条件,没有买卧铺,买的硬座,晚上哈尔滨站发车,当时正逢雨季,火车到五营站时,天气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第二天早上到达汤旺河站时,我们又乘坐客运汽车走了90多公里砂石路,经过边防检查站,到达了嘉荫农场(当地人称团部)。表哥按照母亲先前写信告诉的列车时间,根据汤旺河至嘉荫农场的汽车客运班次,带着场部配有驾驶室的农用胶轮车,在嘉荫农场客运站接到了我们。我们挤在驾驶室里,又走了20多公里砂石路,才终于到了姨妈家。这时,雨也渐渐停了。

姨妈、姨父、表哥、三表弟以前曾经去过我家,尤其是表哥曾因山里水土不服,在我家生活了近两年时间,从初中一年级念到二年级,因此,我和他也最为亲近。表妹和二表弟没去过我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表哥、表妹、二表弟和我一样,都是个大孩子了,只有三表弟还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我们的到来,姨妈一家人欣喜万分,特别是母亲和姨妈姐妹俩多年未见,拥抱在了一起……

清河林场四面环山,我们这是第一次进入山区,崇山峻岭,莽莽林海,终于身临其境。姨妈和姨父告诉我们,身处深山,最令人担心的就是遇到黑熊和伤人的野兽,走在山中要边走边大声喊叫,这样可以吓走黑熊和伤人的野兽,这便是“喊山。”同时还告诉我们,夏季山上蚊虫多,上山要穿长袖长裤,而且还为我们准备了上山穿的胶鞋。

两天后,姨妈便约上林场的几个老姐妹领着我们上后山采都柿。我还记得那第一次听到的“喊山,”姨妈和几个老姐妹一路“喊山,”喊声阵阵,此起彼伏,在山林中回荡,仿佛至今还在耳边回响;我还记得那第一次看到的都柿塘子,深山密林,豁然开朗,空旷一片,多年丛生低灌木,结满了果实,一颗颗犹如蓝宝石般挂在枝头,仿佛至今还在眼前诱惑;我还记得那第一次品尝都柿的味道,那浓浓的酸甜野果,满口生津,仿佛至今还在口中缠绕。后来,我才知道都柿还有一个学名叫蓝莓,一想起那初尝的味道,就口中流涎。成语望梅止渴说的是杨梅,在这里我用“想莓止渴”说蓝莓,才显得更加贴切。

母亲、小妹、小弟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就回去了,我留下来和表哥、表妹、二表弟上山打林带。就是按照场部在山上标记的位置,用镰刀、斧头将一趟趟林带内的灌木和小树打掉,用于栽植松树。这样,我开始在姨妈家生活,当起了林场临时工。

这里的小溪清澈见底,鹅卵石和水草清晰可见,波光粼粼,叮叮咚咚,像钢琴弹奏出的美妙音符!

姨妈家门前有一湾小溪,向东流淌,汇入场部东侧小河后,向北流入中俄界江黑龙江。这湾小溪,是我在这里夏秋时节早起洗漱和平时洗衣服的地方。那时我才19岁,同样受我国第一部武打片《少林寺》的影响,也非常喜爱武术,曾在《武林》杂志刊物上学会了蹲马步和一套少林大战拳法。因此,开始的时候,早晚我还在小溪旁蹲蹲马步,打上一套拳,锻炼锻炼身体,后来由于活累,这些也就很少做了。蹲马步简单,不会忘记,至于那套少林大战拳法,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场部东侧小河有一段长方形水面,当地人叫“大稳渟子”,这里是我和表哥、表弟闲暇时间来钓鱼的地方。随着平静舒缓的河水声,我疲惫的心情也一时被忘到九霄云外。有时饿了,三表弟就爬到树上采摘一种黑色小野果臭李子,味道虽然酸涩,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满嘴黑黑的。在这里,我们只能钓到小柳根鱼,要想钓到当地人叫的“花层子”大鱼,通常还要往下游走两、三公里。“花层子”鱼身长约20厘米,两侧有浅红线,喜欢游在湍湍激流中,我一直不知道学名叫什么?

我钓的第一条“花层子”,却不是在“大稳渟子”下游。那天上午,我在“大稳渟子”上游,用鱼竿带动鱼线,把挂好蚯蚓的鱼钩抛进一处白哗哗的激流中,并随着水流移动。表哥在一旁催促我:这离林场近,钓不着“花层子,”往下游走吧!突然,我感到手中鱼竿被鱼线拽的一颤一颤的,便急忙用力往上一提,一条“花层子”终于咬钩被钓上来,给我带来了开门红!

夏日炎炎,在清澈溪水的勾引下,我总想在小溪里洗澡。表哥说这里的溪水与河水都很凉,这的人从来不下水洗澡。我没听他的,有一天中午,天气非常闷热,我独自跑到场部南侧小溪的一处缓流中洗澡,下水后真的感觉好凉,洗了不一会儿,就打着冷颤上了岸,表哥的话我终于相信了。

马蜂不招惹,一般不会发起攻击,但我和表哥、表弟上山,却喜欢招惹它,一旦发现马蜂窝就想捅,特别是两个表弟。马蜂窝如果在低处就用长树枝捅,如果在高处就用石头打,真有一股不捅马蜂窝誓不罢休的精神。

这里的林区盛产黑木耳,山中伐倒搁置腐蚀的柞树干非常多,潮湿的环境适应野生木耳生长,因此,没打林带前,我和表哥、二表弟经常上山采木耳,有时三表弟也跟着凑热闹。在一次上山采木耳途中,三表弟发现一堆灌木上挂着个马蜂窝,就别出心裁,去堵马蜂窝洞口。只见他头上罩着装木耳用的布袋、手里拿着采木耳用的耳兜,眼睛盯着前方的马蜂窝,弓着腰偷偷的靠近,到跟前慢慢站起身,刚要用耳兜去堵马蜂窝洞口,却被陆续飞出来的马蜂察觉,见势不妙,他转身就往我们这边跑。我和二表弟见状向他喊着“快跑、快跑!”但被招惹的马蜂可由不得你,不依不饶,“嗡嗡”叫着飞出一群,展开攻势,紧追不舍。表哥见状连忙大声告诉“快趴下、快趴下!”他慌乱中顺势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把脸藏在草丛里,但还是被马蜂蛰了一下,痛得哭起了鼻子。

我们开始上山打林带后,为了避免遇到黑熊和伤人的野兽,都带上自家的两只狗。

有一次,我们在山上打林带时,突然听到附近“嗷吼”一声野兽的吼叫,带来的两只狗顺着声音“汪汪”叫着跑了过去。根据声音判断,担心是黑熊,我们四人迅速聚集到一起,拿着板斧用力敲打树干发出声响,并大声喊叫着。这时两只狗的叫声也越来越远,看来它是被吓跑了,狗在追赶。不一会儿,两只狗跑了回来,危险终于消除,我们恢复了平静。

这个野兽的叫声我一直记忆犹新,后来我在网上多次查到黑熊的叫声,经再三辨别,与这个野兽的叫声非常相似,更加确定这是一头黑熊。

这里的山常见的有两种蛇,一种当地人叫它“松花蛇,”学名棕黑锦蛇,体长150至190厘米,无毒,性情比较温和,对人的威胁性很低;还有一种当地人叫它“土球子,”学名乌苏里蝮,体长不足70厘米,毒性强,对人有攻击性。

有一次,因雨天不能上山打林带,于是,我与二表弟穿着雨衣上山采木耳。突然,我发现脚下长着木耳的柞树干上,盘着一条“土球子,”就吓得喊叫起来。二表弟听到喊叫声,急忙跑过来,用树枝使劲的抽打,将它打死后,二表弟告诉我,遇到蛇不要害怕,要用树枝对付它,抽打头部下侧。

上山打林带的活很累,中午带饭,来回还要走七、八公里山路,这也让我真正体验到了人生的艰辛。年末回家时,虽然赚回一份收入,但母亲看着我两手厚厚的老茧,心痛不已,就不让我再去了。

清河林场距离嘉荫县城约40公里,我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中俄界江黑龙江。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表哥、二表弟来到了黑龙江嘉荫农场段大岗的岸边,虽然天空阴云缭绕,但丝毫没有影响我游览蜿如蛟龙的黑龙江,一江黑水、听涛阵阵,我翘首遥望着对岸那曾经的故土……

秋天,这里漫山遍野,五花山色,层林尽染,如诗如画,令人陶醉。

秋色繁华,秋韵声声,落叶铮铮!

《江城子·落叶》是我作的一首词,感叹人生就像一片落叶,随风飘荡,华年霜染……

萧瑟浓浓貌苍然。叹枝残,耐风寒。伴尽婆娑,衰飒了依缘。一岁枯荣一岁逝,霜挂染,雨飘沾。

匆匆归根落缠绵。似相连,被刮旋。踩踏沙沙,无怨又无言。万缕千丝终不改,磨意志,恋华年。

小兴安岭的岁月,四十年流光易逝,思念成沙,那段时光宛如那湾小溪,在心中涓涓流淌。我一直没有机会重新踏上那片足迹,沐浴山林暖阳,聆听小河流水,重温那份情怀,去寻找那深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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