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半年时间，咕咚已经在网络世界混的如鱼得水。
每个人都刻意挑选出自己生活中最引以为傲的部分，摘出来，打上精美的外壳，以最不经意的方式展露出它最漂亮的角度。简单说就是，脸好的露脸，手好看的露手，会唱的用声音，会写的用文字，都有各自的受众。这样的喜欢足够廉价，但不影响许多人为之狂热，他们把它称为流量，极尽追捧。
在这个虚拟的国度得到喜爱真的太容易了。每个人都知道它虚无缥缈，不能轻易作数，但还是抵抗不了吸引，就像停留在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咕咚开始接一些广告，得到了比较可观的收入，她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那一部分人。z像她的导师一样，教她怎么继续在流量市场上细水长流，攫取更加大而持久的利益。什么样的广告可以接，什么样的广告不要接，偶尔展示出的一角所谓私人生活应该包装成怎样的程度。
这更像是一门勾引的艺术，讲的是如何和资本勾结，勾住粉丝的心。
咕咚知道z是绝佳的老师，但自己不是合格的学生。
z说没有关系，你愿意的话可以慢慢来。
咕咚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很辛苦。每天考虑怎么写所谓的爆文，像自我兜售一样把自己直接或间接push到更多人的视线，迎合一群陌生人的喜好。她用心写的东西很难得到互动和共鸣，她拿模板一样死板的规律套出的文章反而得到非常多的喜爱。两相对比，她觉得真是可怜得很。
至少现在的大众审美让她觉得低俗且病态。
与流量变现的过程同步的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敢称作热爱的东西一点点消耗殆尽，每看到一笔流入的账款，就看见在自己心脏最有活力的角落某些鲜活的情绪变得暗淡。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又不舍得放手，咕咚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凌晨两点多，咕咚像往常一样合上电脑，伸展了一下近乎僵硬的身体。
她轻叹，总有一天，韭菜是会被割完的。
咕咚的生活变化很大，但形式上只是在原本的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后面加上一个夜晚码字的部分而已。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之后，她也学会了怎么控制自己生活的每一个部分，学习，工作，恋爱，达到了巧妙的平衡。
咕咚熬夜的时候陈诺会陪着她一起，开玩笑说自己被迫养成了夜晚做设计的坏习惯。两个人挂着视频电话，仿佛能听到耳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最后拖着麻木的身体，两个疲惫的灵魂互道晚安。
如果没有陈诺，咕咚真的坚持不下去。
他仿佛本来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跟随着她的节奏，自然合理，不可或缺。
今天晚上，咕咚早早和陈诺说，今晚放假。
陈诺说今晚你没有工作的吗，那好好休息吧。
咕咚胡乱回答说，嗯最近刚忙完一个推广，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她心不在焉的打完这个视频电话，想着要不告诉陈诺吧，今晚是z的生日，姐姐叫她出去玩。可是她怎么说呢，z是谁陈诺都不知道，要解释起来又是很麻烦的事情。
z是帮她很多的姐姐，也是她上大学之后玩的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做每个女孩子都会和朋友一起做的事，她带z逛自己的学校，回头就有不知道认不认识的同学跟她打听z的联系方式。
咕咚不太明白，z好像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后来有一次z说，自己其实没读过大学，高考结束之后就不读书了，如果不是赶上风口了现在可能不知道在哪个餐馆刷盘子。
z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永远没法看看这样的地方。
z说，你要好好读书。
z给咕咚发了定位，在工体那边，说一会儿你如果觉得太晚了送你回去就行。
咕咚回忆着上次在夜店见到的女孩们，翻着z发的一些在工体蹦迪的照片，思考自己该穿什么去。她从来都是这样，刚来到陌生的环境时特别想要把自己变成群体中最普通的一部分，没人能注意到她最好。最后她穿了T恤和短裤，还给自己画了一个小小的烟熏妆，涂上自己最红的口红，虽然手法有点笨拙。她记得z和她说过，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这么打扮。
如咕咚所愿，自己混在周围的女孩中，像她们的复印件一样毫无特点，直到走到z面前z才看见她。z很高兴的拉她坐下，和身边的人介绍自己，说这是我妹妹，平时不总出来玩，大家多照顾点她。z可能有点喝多了，眯着眼睛和咕咚说话，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媚态。
咕咚不习惯待在焦点的感觉，敬了z一杯酒祝她生日快乐，她赶紧离开那块窒息的区域，找了个角落缩着。
咕咚看着z众星捧月一样坐在卡座中央，不一样的人来和她喝酒，z熟练地推杯换盏，自己原本的担心逐渐消失。
只要z想，她永远是女王。
咕咚学着周围的人跟着大家一起玩游戏，很快大家就熟了。z的朋友大部分都是网红，也有好看的小练习生，二者界限本来就不清晰，大家提起z的时候都是很敬佩的叫姐。
咕咚也很敬佩z，自己一个蹦迪小白，在她的理论指导下也大概能分清楚哪些人是来放松的，哪些是来盘行情的，表现得很自然。
咕咚看着这些人，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资本写在脸上，又要假装出不经意流露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本来大家觉得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后来不知怎么提起她是某个有些粉丝的博主，有人说“原来你就是那个xxx，知道知道，平时看你都不发正面照没想到这么漂亮”，又和她熟络了起来。所以你看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旦加上附加属性，缩小了圈子之后就很不一样了。
但是事实上，对咕咚来说最难的是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普通是很难达到的状态，你得每个方面都及格。比如长得普通的意思不只是说你不是颜值出众的那一挂，你还得不属于长得丑的那类。当所有评判标准下你都能达到这样的状态，才能算得上普通。
咕咚玩游戏很一般，不一会儿就喝的有点晕乎乎的了,趁着自己还清醒给z发了信息，说姐我得先走了奥。
z说你稍等一下，我车就在下边，我联系司机送你。
咕咚翻了一下手机，刚和她换了微信的几个人的ID都很熟，打开微博私信已经过来了，大概都是说交个朋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再点开看，差不多都是粉丝十几万的小网红，主页清一色的九宫格精修图。
出去的时候咕咚去前台取了包，拿着一个很简单的盒子说，姐生日快乐。然后又小声补了一句，说我知道姐不缺什么，我也送不起你太贵的。z接过来，说你个傻丫头。
z把咕咚送到车上，说赶紧回去吧到了给我回信息。
咕咚还没回过神，车已经发动了。
她狠狠敲了自己的头，她刚才在门口看见了，陈诺。
两个人尴尬对视了三秒，自己还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
咕咚心里想，z的车开的也太快了。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