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格日记——你们都不看我才能写出真自我

2018-4-22  晴  明天是世界读书日。别着急别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凭这一篇,专题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了,这是好事,保持饥饿感,延迟满足。想看新榜就看,一切都会终结的。

  尾声

        大脑传来的痛觉还在持续,但感知逐渐从黑暗中醒来,先是手指和脚趾,然后是四肢。我轻微地扭动了下身子,却感觉全身都被一层紧致的橡胶包裹着。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打中了我的眼皮,我痛苦地睁开了眼并不断眨着眼睛,一个模糊的脸庞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消失了,我接着感到全身一松,两只手抓住我的腋窝把我从某种袋子中拖了出来。随后一股凉意自太阳穴传来,头痛慢慢消散了,眼睛也渐渐适应了灯光。我在一只手的帮助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然后被领到一张铁皮桌前坐下。我用力摆了摆我的脑袋,眼前的一切一点点清晰起来。原来那刺眼的光只是一只小型手电筒发出的极微弱的黄光,那袋子是一个长条状闪着金属光芒的睡袋。眼前的人穿着一件沾满尘土的白大褂,圆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他给了我一杯水,我拿起又放下。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我想起了这件屋子的一切,我知道它的空间很大,光没有照到的角落里还有四个人躺在睡袋中,不知道有没有醒来。

        老实讲,以前总觉得监狱是炼狱,进去了就得脱层皮。但我来了才知道,没那么夸张,这里面人都还可以,没有说右边一个纹身肌肉男左边一个秃毛老变态。我遇到的大多是憨实的外来打工者和成天唉声叹气的小职员,其实,就和在市政府门前闹事儿的是一类人。牢房里很挤,住了十几个人,我们每天就是围成一圈儿瞎扯淡,我肚子里有点墨水,扯的蛋大家比较喜欢听。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我竟找到了一点久违的成就感。

        后来有一天我妈和我妹来看我了,我也不清楚她怎么知道我进来的,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们了。我妈更瘦了,她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说是后悔没见着我爸最后一面。他们没离婚的时候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动手,这离了五六年了,倒是相互念叨着。我妹给我送来了两本书,她快上高中了,成绩比我当初差一点。她说让我好好改造早点出去陪妈,那样她就能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了。我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学好了就能高飞了。

        见完她们之后,那个长得挺帅但说话老喷唾沫的推销员就又找上了我。他已经找过我两次了,每次都是劝我参加什么休眠者计划,所以我不信他是当官的,我就觉得他像卖保险的。这次他讲完那些废话后我想了一下,详细问了问参加这个计划后减刑的情况,他告诉我,如果我一直参加的话,我的刑期能减到七年甚至更短,我听了问他说话靠谱吗,他出门把监狱长领来了,我说你把监狱长领走,我信你了,你把刚刚那堆废话再说一遍吧,他就耐着性子又叨叨了一遍。

        他说这是上面搞的一个大型计划,我们这儿就是一个先期的试验田。这个计划是针对在新的经济形势下由失业而引发违法犯罪的人群的。我说那我不是啊,他说考虑到我之前有过较长时间的失业经历,而且干警察也是临时工,所以就把我勉强算上了。我说到底需要我干啥,他说就是躺进那个睡袋一样的机器里,脑袋上插上一些电线,睡觉就行了。我会在梦里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过上幸福充实而又不乏挑战的人生。他说那种东西叫什么深度脑机互联虚拟胶囊,本来是富人玩儿的一种游戏设备,当然了,富人买的时候有别的颜色和形状可以选择,不会像买个墓碑一样。经过不断地更新换代,它现在已经可以实现让人类进行长达一年的虚拟生活。我说那我吃喝拉撒怎么办,他说有什么体外生命循环系统,这个完全不用担心。我说我就是个犯人图个减刑,你这个东西说的这么好,我心里不踏实啊,有什么副作用你一块儿告诉我吧。他想了好一会儿,告诉我说副作用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比较容易上瘾,一年醒来后可能会想再来一年。一个是对寿命也许有些影响,但绝对不大。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儿,冷笑着说,这不就是把社会上现在没用的人集中起来堆一块儿让我们一年一年玩游戏别出去惹事儿吗,这不应该叫什么休眠者计划,应该叫游戏者虚拟者或者做梦者计划。他严肃地对我说,上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意起了这么个中性的名字。这种机器现在已经不属于游戏设备了,我休眠了就会知道,里面是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生活。我问他真的是一模一样吗?他迟疑了一下说,还是会有一些出入的。我问为什么选中了我?他说第一批有五个人,我是最后一个。有些人文化水平不高,根本听不懂他在谈什么,我这样的还可以交流。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我答应签字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有点激动地和我握了握手。我脸红地笑了笑,告诉他我本来没有这么贫,都是在这里呆久了老乡们练出来的。

        后来他就把我带给了那个负责技术的眼镜男,我不喜欢这个四眼仔,看我总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眼神。他让我自己钻进那个睡袋里,我钻了才知道里面还有一层。我躺好以后一下感觉全身一紧,像被箍住了,接着脑袋被扣上了一个充满凸起的金属帽子,帽子里一股电流刺来把我麻晕了过去。我的意识穿过一片黑暗,飘向另外一个世界。

        “一年了?”我揉着眼睛问道。对面的眼镜男点了点头,又露出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刚醒来看见你真…没劲。樊处长呢?”

        “布置会场去了,今天你们几个要上台谈一谈感受。”

        “谈什么感受?!”

        “休眠这一年的感受啊,怎么样,震不震撼?比坐牢有意思多了吧,这么好的东西给大家介绍一下推荐推荐。” 他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一年前樊处长的确提过这个事儿,我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休眠的那些记忆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感觉还是很深刻的,不仅是震撼,更多的是一种怪异,那种自己身上长出了什么额外的东西的怪异。这种机器的确很好,我从未体验过那样的幸福,可真的要让所有人都参加吗?如果这个计划完全展开的话,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人都要进入休眠,尽管说不出理由,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怕。就算我自己,对于要不要参加下一阶段的休眠,我也有些犹豫了。

        “…好,来大家安静一下。在他们几个发言之前呢我先讲两句。这项计划,它不是什么刑罚,不是什么科学怪人搞的邪恶实验。它是什么?它是一项社会福利!在场的很多人,我相信本性都是善良的,出于各种原因,做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进到了这个地方。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不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谁不想得到幸福,尊严,和认可?参加这个计划,这一切都可以实现,而且我保证和真的丝毫不差,那就是真的。不信大家听听他们几个怎么说的。” 十米宽的大台子姓樊的站在中间,唾沫星子都能飞到下面人的脸上。刚刚在台下我们匆匆聊了几句,他偷偷告诉我,如果自愿参加的人还是不多的话,不得已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他说没办法,现在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几百人失业,这些人处置不好,会出大问题。另外,根据几个地方试验的结果,参加休眠后的人绝大多数都对这个计划赞不绝口,少数仍持谨慎态度的,也不会觉得这是个罪恶的事情,所以强制措施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恶劣的后果。

        “我觉得没啥可说的,这么好的东西人家送上门来了还不要,这么大的便宜掉地上了还不捡,那真是大傻子。我在里边儿反正每天住洋楼开小车,现在看你们就跟他娘的忆苦思甜一样。” 第一个说话的是个进城务工的大哥,他之前在玻璃厂干了两个月就被赶出来了,之后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医院偷东西,在老手的带领下得手了三次,第四次被警察设套儿抓了个现行。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爸妈打了一辈子工,他也只会打工。

        “妈,你快来呀,俺爸在里面等着咱呢!他当上包工头挣上大钱啦!” 说话的是个山东妹子。由于犯人太多,这间原来的男子监狱现在改成了男女混监,男女两个监区离得很远,平时根本见不到面。现在男女犯人之间也有一支看管人员的队伍隔着。这个小姑娘的父亲早年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儿出了意外不幸身亡了。微薄的赔偿款根本维持不了多久母女二人的生活,她妈带着她进城谋生,无生可谋便跟着别人干起了碰瓷儿。这时她妈正在下面一边大声地喊她快下来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

        “这项计划既能给我们提供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又能让我们体验到理想的人生,对于个人对于社会这是个双赢的选择,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至于我个人这一年的体会就是,樊处长说的真的都是实话。”第三个说话的人以前

是个证券分析师,丢了工作后陷入了焦躁状态,一晚和朋友喝酒到深夜独自驾车回家,撞上了一对儿情侣。他一点儿都没感觉,接着开车走了,结果耽误了救命的时间,两个人都死了。他被判了七年。

        第四个人我不熟悉,但看样子像个知识分子,他显然对这项计划还有担心,拿着话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姓樊的宽慰了他几句后把话筒拿给了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啊。我的目光紧张地转来转去,心中纠结着到底要站什么立场。就在这时,我的眼睛扫到一个熟悉的脸庞,她的深蓝色的囚服像个面袋子一样罩在身上,她的头发已见斑白被风吹得凌乱,她望向我的方向,又像根本没见过我一样面容冰霜。我愣在那里,休眠时折磨着我的头痛第一次在现实中发作。我狠狠地抓住樊一明的双肩,疯狂的声音透过话筒在四面铁壁间不停回荡。

        “我要去救南星!!我要去救南星!!!”

        吴亚龙说他要去救孟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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