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年,妈,我想你了

小时候,总以为妈妈会变戏法。

毛衣脱了线,过几天,看到它被搅碎了,弹成了冬天用的褥子;秋衣破了洞,隔两日,变成了凳子上的坐垫;外衣磨了毛,没多久,裁成了我脚下的鞋垫;物料珍贵,妈妈总想着在物尽其用的基础上想出点花样来。

衣服要当天洗,连毛巾也要定时洗,在80年代的农村,总有一个金属或者木头打造的脸盆架,男人们干了活回到家,拿毛巾随手手抹一把汗,就直接晾在了杆子上,毛巾大多黑乎乎的,一打湿就滑溜溜,我家的毛巾妈妈每隔一两周就要抹上香皂去小溪里清洗,洗多了,整块毛巾硬硬的,有些扎脸,但干净,还有一股子清香。

用过的酱油瓶和油壶,她装上小溪里的沙石拼命摇晃,倒掉粘附了污渍的沙石,倒立着晾干,用来腌咸菜。用过的塑料袋翻面洗净挂在家中的扫把杆子上晾晒,反复使用。

妈妈爱干净但又很忙,所以放了假我们姐们仨要做的家务比别人多。那时候多贪玩啊,洗碗的时候,我只把碗里面的那一层抹干净就跑出去疯玩。下午,她干完活,回来给我洗的碗返工,把碗翻转来,用抹布小心擦洗碗底,直到里里外外都闪着光,灶沿的每一块瓷砖都要反复擦洗,遇到顽固的污渍,就倒上小苏打,用食指按着打圈圈。一边做一边念叨,她嘴上可不会轻易饶了我。这样几次之后,我也勉强能符合她的要求,不用再返工了。

妈妈在的时候,家里的早餐永远是米饭,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严冬时节,晚上提前在电饭锅里放上米和菜,拉一根长长的电线到床前,闹钟响时,天还黑着,妈妈给电饭锅插上电,趁着这个空档再眯一会。

腊月是最忙碌的日子,妈妈带上帽子仰着头,用爸爸扎的笤帚仔仔细细地撩顶上的蛛丝网。最气人的是,连家里放置食物和盘碗的木质橱柜,都要把门一扇扇拆下来清洗,门上有镂空的窗花,妈妈教我们用碗布戳在筷子头上,弄干净每一个空隙。寒冷的冬天,蹲在小溪边,和数不清的小孔奋战,多年后,我和妹妹们说起,还是忍不住笑着抱怨。

家里养的猪,过年前会把杀猪匠请到家里屠宰。妈妈一早就开始忙碌,什么都要先准备起来,土灶全烧上热水,水开后倒入半人高的木桶,过会褪猪毛用,里屋准备好干净的竹箩,用来放置剐好的猪肉,最重要的是取一个木盆,倒上小半盆水,加入适量盐搅拌均匀,用来盛猪血。一头两百斤的猪,四肢被稻草牢牢缚住,杀猪匠按住猪头,尖刀精准地刺向颈动脉,还冒着热气的鲜红猪血如柱倾泻,落入下方的木盆。

端入屋中,待猪血凝固,爸爸用刀切成豆腐大小的块,倒入锅中用小火慢煮。灶边垒了一叠大碗,等猪血由红转褐,变得紧实,妈妈分块装入碗中,吩咐我们姐妹挨家挨户送给亲戚和邻居。我捧着微烫的碗一路小跑,直接进入奶奶家的厨房,把猪血倒入她家的碗中,承接她眼中的欣慰,真是幸福的时刻!另一位邻居婆婆,总要拉长了声音称赞妈妈一番,“侬娘——真噶好!”

那时,村子里还是时不时会有乞讨的人来,背上搭一个布袋,手中拿一口破碗,在门口站定,筷子敲着碗沿,说上一段恭喜发财财运亨通之类的话,每一次,妈妈都是很快接过他们的布袋和碗,用水把他们的碗先洗净了,米饭在碗里满满地堆出一个小山头,上面铺上家里的菜,就像对待家中的客人,再舀上两碗米倒进他们的布袋,客客气气送走他们。“谁没有个难事呢?但凡过得下去,谁会要看人家脸色呢?”后来,得知村里就有人通过乞讨发财的,她还是说,“来要吃的,还是要好好给,吃个饱饭,哪叫骗呢?我见不得人家饿。”

村子里的人都说妈妈好,但是,我和她之间一直是别扭的。

我是早产儿,爸爸格外疼我,他打心眼里认为儿子女儿都一样,认为生我一个就好,还早早就领了独生子女证,但妈妈好强,一定想要一个儿子。

妈妈怀二妹的时候,村子里一些好事的人,就在我耳边念叨:“你妈要生个儿子了,有了弟弟——就不和你亲了……”我知道这不是事实,但确实很排斥自己将要有弟弟妹妹的事实。每当有人这么说,我就把眼睛瞪得圆鼓鼓地,狠狠地戳一下讲话的人,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乡下女人相信,肚子里怀是儿是女,小孩子的嘴是最灵验的。奶奶指着妈妈的大肚子,问:“来,侬讲——你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我看着她们热切的眼神,飞速垂下眼低声说:“妹妹”,不敢看她们的脸,跑开了。

妈妈怀二妹时,我这样说,怀小妹的时候,我还是一样说,肚子里的是妹妹!我是一根筋的孩子,明明知道妈妈热切地盼望着一个弟弟,我偏要说是妹妹,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像堵了棉花,知道妈妈也会堵得慌,但我就想这么做!

但是,真的生了两个妹妹,我又一个人偷偷掉泪,是不是本来可能是弟弟,因为我不断地说,才变成了妹妹,小小的心灵无端多了些自责。

当时计划生育规定,农村第一个是女孩,间隔4年后可以生二胎。二妹是政策允许的,小妹却是超生,正遇上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从怀小妹开始,爸爸妈妈带了二妹外出躲避。我变成了留守儿童,住在奶奶家。

奶奶待我很好,但我总是顾影自怜。家里原来有只老母鸡,也被送到了奶奶家。这只鸡也奇怪,每次下蛋前,总是自顾自踱回自己家,下在原来的窠里。母鸡都认家,何况是我呢?!每次去捡鸡蛋,看着紧闭的门窗,我就想哭。还没有妹妹的日子,我过得是何其幸福啊,冰棍,麦乳精,自动铅笔和电子表,这些村里的小伙伴甚至见都没见过!最重要的是,还有,爸爸的膝盖和妈妈你的怀抱!但是,这些都没有了,我只能埋怨你,妈妈!

处理完小妹超生的罚款,爸爸妈妈和妹妹们都回来了,家里又热闹起来,但是,又过于热闹了!妹妹们的啼哭声,妈妈的呵斥声不绝于耳。有一回,爸爸妈妈都出门了,留下两个妹妹在家,当时没有尿不湿,大便解在了地上,两个小不点居然用手玩。妈妈回来看到,直接崩溃了,要知道,她是多爱干净的人。

没有办法,妈妈给小妹找了一个同村的奶娘,养到三周岁才领回家。我不晓得妈妈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只记得她反复跟爸爸念叨,我和二妹怎么打怎么骂都没有关系,唯独对小妹,不能动一个手指头,一定要宠着护着,绝不能让小妹吃她小时候一样的苦。妈妈小时候也是寄养的,因外婆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太外婆家,七岁那年,太外婆去世才回到自己家。虽然家里并没有嫌弃她,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是外人,一个多余的人。

在这样的境遇下,妈妈自然期待我这个大姐能够在家事上承担更多。但是,她没有想到,我也有被遗弃的创伤需要修复。

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看着空房子发愣,他们回来了,我开始千方百计想要逃离。放学后,跟着其他姐姐去田畈里玩,摘覆盆子、桑葚还有硕苞蔷薇的果子。玩到天黑才回家,带着妹妹出门却把她甩了,让她一个人哭着回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挨过不少揍。

妈妈的脾气急,火气上来的时候,抓到什么拿在手里就打,筷子,竹条,有一次居然抓起来的是扁担。打的地方倒还讲究,只打四肢和屁股。大人打孩子,无非是让孩子认错并记住教训。每次,妈妈都把手扬得高高的,大声问:“晓得错了没?啊?!错在哪?——下遍还犯不犯?”

同样是被打,我和二妹是完全不同的反应。还没打到身上,二妹就立马俯下身,抱住妈妈的腿,“妈——我不敢了,再也不弄啦……”我却偏过头,抬着下巴,一声不吭,想象自己是电视里的烈士,一副要打就打死不认错的样子。如此,挫败的反而是妈妈。妈妈对此很无奈,和爸爸说:“大猢狲,我是教不了了——归侬管。”

说来也神奇,妈妈说了不管我后,我们之间反而融洽了,大概是有矛盾就交给爸爸,我和她之间就只剩了温情。

上初中时,我经常头疼,不知道妈妈是哪里得来的偏方,找一只两三年的老母鸡炖上天麻,每周做给我吃。那时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周六回家周日返校,即使加上早餐,在家也只能吃三顿,每次做了天麻炖鸡,我吃的时候,妹妹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挑了最好的鸡肉吃,吃了就返校,剩下大部分的天麻和鸡汤,妈妈就要求妹妹们吃掉。后来妹妹们向我吐槽,天麻鸡汤绝对是她们小时候的黑暗料理——吃到吐的那种。

一到冬天,我的手上就长满了冻疮。“忽如一夜北风来,千指万指冻疮生",小小的一颗一颗溃烂在手指关节,冷的时候还扛得过,一到春天天气转暖,冻疮痒得晚上都睡不好。

妈妈找了很多很多的土方,有一个方子是樱桃泡醋,她在春天的时候买上好的樱桃,用醋泡起来,留到冬天涂。有人说:煮茄子的杆,汁水涂在手上会好。于是,她从夏天就特意把茄子杆留下来,到冬天的时候给我煮。

为了手上几颗冻疮,妈妈几乎为我准备了一年,从春天的樱桃到盛夏的茄杆。

长了冻疮不能碰水,我就不用做和水相关的所有家务,洗碗、洗衣服等,头发也是妈妈帮我洗。

阳光好的中午,妈妈从家里端出一盆热水,“来,大猢狲,给你洗头发!”我俯在她面前,阳光照得背上暖烘烘的,妈妈在手心加洗发水揉出泡沫,指腹轻轻按摩我的头皮,再用清水冲去泡沫。反复两次。妈妈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和海飞丝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甜甜香香的。

我去厦门上大学,要先从家坐大巴到杭州,再坐27小时的火车。妈妈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家四个小时车程的上海。她穿了件碎花衬衣,送我到长途客运站,最后硬是在我的行李里塞了几个自己家还没熟的桔子,青绿色,硬邦邦的,因为我很爱吃,但是,等不到桔子成熟了。

我真的在火车上把这几个桔子吃了,桔子还很硬,手指一掐,黄绿色的汁液就溅在手心里,一股酸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嘴巴里立刻涌出口水。桔瓤已经分瓣,白中还带着一点点绿,酸——吃得牙齿都疼。吃着吃着,想到已是离家千里外,不免掉下泪来。

上大学时,我们家还没有装电话。约定每周六晚上,我打电话到邻居家。接电话的都是妈妈,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流,无非是这些话:热不热?冷不冷?吃了没?钱够不够?什么时候放假回家?

但是,手握着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内心是笃定而幸福的。

大四,我快要毕业了,但是,妈妈病了,还住了院。三个女儿要上学,身上的小病小痛,她总是能扛则扛,什么事都想着等把我们都供出了再说。这次的病肯定非同小可。

那是十一长假,我特意回家,妈妈全身起了黄疸,肤色蜡黄,腹部鼓起来,像怀孕五个月的妇人。爸爸说,已经联系好了,十月五日去上海,全国最好的医生动手术,医生很有信心,一定没问题。他回家处理点琐事,让我在医院陪妈妈。

白天在医院输液,晚上回表哥家睡觉。从表哥家到医院大概3公里,我们坐人力三轮车来回。

妈妈的情绪反复不定。有时候很焦灼,觉得病生的不是时候,等我们三姐妹都上大学了或者都工作了,多好。有时候很悲观,觉得自己的病没有那么简单,开始回顾自己的过去,觉得对不住爸爸,爸爸原来在集体企业跑供销,脾气好又能干,工资还是老师的两倍多,就是因为她听到别人说,有县城的会计看上爸爸了,她担心,硬是把爸拽回了家,是她的妇人之见箍住了爸爸。现在爸爸刚搞到了一个做茶机的项目,县里这么多人种茶叶,以后肯定会好,她却病了,还说,如果她真的不在了,一定要帮爸爸找一个好女人。

乐观和悲观交织在一起,一会儿向我交代后事,一会儿又期待自己很快好起来。

一天早晨,我起床看到她在吞一包香灰,她知道我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一看到我,下意识一缩手藏在了身后。

那纸灰黏在喉咙里是多么的难以下咽,妈妈一个人偷偷的吃着这样的东西,内心是多么希望自己快快好起来,多么期待能够多陪伴我们几年。

妈,你和爸爸满怀希望去了上海,我想着,等我寒假回来,你的病肯定好了。

但没想到,你得的是癌,动手术那天,医生打开了你的肚子,腹膜上已密密麻麻布满了肿瘤,医生又默默缝上了。

动完手术的那一天,妈妈是多么高兴啊,她不知道只是被打开了腹腔,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知道高高鼓起来装满腹水的包瘪下去了,拉着舅妈的手说:“嫂,好了——等回家,我好好帮你,这一个月全靠你!”妈妈沉醉在自己的幸福里,没看到爸爸嘴巴咧着,但是眼睛通红,也没注意到舅妈时不时背过身去,用手揉眼睛。

但是,妈妈的好感受只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突然之间,她的肚子里渗出水来,做完手术后,整个腰腹是用纱布裹着的,水有点多,妈妈明显的感受到了,很难为情地对舅妈说:“哎呀——嫂,我尿床了。”舅妈也慌了,水是从手术切口汩汩的冒出来的。 叫了护士帮忙擦干了,还要安慰妈妈说没关系。但是,第二次隔的时间更短,妈妈的肚子里面又冒水了,这一次她自己觉察到了。问舅妈:“嫂,讲实话,我好没好?……”

上海手术后,在县里的医院略做停留,妈妈就回家了。老家的习俗,生重病时,平时来往的亲朋好友都会来看望。爸爸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人。

“去上海的时候好好的啊,现在,怎么便剩一蓬壳了呢?”
“哎,噶好的人——怎么会生噶恶的病呢?”
爸爸一次次招待他们,一回回解释病情。

妈妈躺在床上,极瘦,小小的蜷缩的身子显得被子很厚床很大。大多时候昏睡着,醒来找爸爸,很多次看不到人影,失望之余,幽幽地说:“还是医院好——清清爽爽两个人,眼睛一开,人就在眼前。”爸爸陪着笑:“我也想啊——人来了,总要去照顾。再讲,到窝了,好自己烧点称心的东西给你吃。孩子还小——哎,我是要多顾着侬些……”

去世的前两天,妈妈面色红潮,睁开眼看着我说:“两个月没照镜子了,大,你携我起来——看看……”我伸手去扶她,但不知道在哪用劲,摸到的都是骨头。架着她到三门斗橱的穿衣镜前。她后脑勺的头发睡扁了,贴在脑后跟,前面的头发窜的老高。本来就高的颧骨更突出了,眼窝深深的陷下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的光像风中的蜡烛噗的一下熄灭了。我后来想,那一刻,她是真正放弃了。

妈妈睡着的时候,气息很弱。据说,人去世前的最后时候,腰椎会塌陷。守在床前,我不敢去探鼻息,但忍不住去摸她的腰后,手若能毫不费力伸过去,就大舒一口气。

但是,疼痛没有放过她,止痛药能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半天到两个小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但疼痛还是让她无意识地收紧肌肉,从喉咙底部发出呻吟……一生辛劳的妈妈最后的旅程还是走得很辛苦。

妈妈,破竹席包裹了你,你太小太轻了,上坎头爷爷(丧事上帮忙的邻居)用一只手就能把你夹在腰间,一路送到了老台门的堂前。油灯亮在你的脚下,一张桌子横在前面,桌上摆了八样供品,桌子前端是一个香炉,香炉旁边一对蜡烛。蜡烛的黑烟袅袅向上。每一个来看望你的人都要点上三炷香,人太多了,香插得密密麻麻。

我领着妹妹们(当时我读大四,二妹高二,小妹初三)守在你的面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茬一茬地来。
“哎,——好人不长命!”
“苦了三个孩子了!”
“想开点……”
这些话语从我们耳边掠过,却如蜡烛和香上的烟一般,轻飘飘的荡在空中。

到了晚上就安静了,我和妹妹们要彻夜守灵,堂前很阴冷,我们蜷在钢丝床上。幸好有事可做,油灯不能灭,香蜡烛不能断,这些机械的事,伴随我们度过漫长的那几天。家里的小狗小汪也陪着我们,一声不吭蹲在脚下,晚上的时候它也会犯困,眯起眼睛猛地低一下头,立刻抬起来。妈,小汪都要坚持陪着你呢。

民政局的车子来拉妈妈去火化,我们临上车前,村里的婆婆从后面急跑上来,在耳边急急嚷:“妹,喊侬娘快逃!摆进去烧时,喊伊快逃!记牢!”

妈妈,你蒙上白布,抬到装有小轮的行动床,被殡仪馆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拉走了,塑料车轮嘎吱嘎吱的滚动声惊醒了我们,我和妹妹们快速地跑到小窗口前,喊得歇斯底里:“妈妈快逃,妈妈快逃,妈妈快逃……”

妈,你瘦小的身躯变成了一盒骨灰,我抱着它,身后撑着一把黑伞。我相信你听到了我们的呼喊,你的灵魂就在我们身边。回去的车上,每遇到一个岔路口,我都对着骨灰盒喃喃:“妈,我们回家,你跟牢!”每一次,车辆震动,就把骨灰盒抱得更紧一些,“妈,坐稳了!”

进棺的时辰是半夜,寿衣是老的样式,衣、裤、裙,还有帽子和鞋袜。妈,打开骨灰盒,把你的骨灰一点点撒在上面。你的骨灰里还是有不少大的骨头,我还拿出来研究是哪个部位,想尽可能地放在原有的位置。妈,我不知道有没有放错,你在地下还舒服吗?

妈,你离开我们20年了。

结婚那天,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新房,伴娘表妹说了一句:“娘舅母,来咕,就好了……”我突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是没有妈妈的人啊!

生孩子那天,当我做完手术,老公,爸爸,公公,婆婆围着我,孩子就躺在我的身边,我的目光越过他们想要找你,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是没有妈妈的人啊!

妈,20年了,我没能和你一样,把家事安排地妥妥帖帖,但是,看到干净的塑料袋,还是忍不住收起来,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角落,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你可能感兴趣的:(又是新年,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