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故国不堪回首，故人如何重逢

和F谈起中文阅读的时候，他给了几个选书的标准：有趣，好读；符合他的年龄段；最好是中文原作，不要英文作品的中译本——因为他完全可以看英文原著，何必再看隔了一层的翻译内容，而且翻得还不一定好。

我去泡书店翻书的时候，发现这是个很高的标准。首先，针对初中生这个年龄段的中文原作不多，所谓的少儿读物，普遍内容水平偏低幼偏老旧，有些都谈不上“有趣，好读”。其次，中文经典作品，或因年代关系，或因内容思想深度，或因体裁限制（比如名家散文偏多，短篇小说偏多），更宜自由阅读，不适合阅读带领。能符合有趣好读又适合初中生的，可能真的只有翻译作品居多了。

出于无奈，我对选书标准做了一些调整：即搜罗有趣好读，尽量贴近年龄的中文原作，但是不排斥好的翻译作品。这样，我找到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和《重逢》，前一本，是日语原作，算得上对F原先的标准的一种巧妙规避。而后一本《重逢》，在刚刚读到的时候，是被我当作德语原作的。原因就是作者弗雷德·乌尔曼名字一看就非常德国，故事又是发生在德国。直到后来在豆瓣看到作者简介，才发现作者本人是二战期间流亡英国的德裔艺术家，以英文写作，本书首版于1971年，距离1933年他开始流亡已经过去将近40年。

在故事中，乌尔曼借主人公汉斯之口说：“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想起德国就是在伤口上撒盐。”既是对家乡的深切眷恋，也是对战争伤害的形象表达。所以，他不得不用一种非母语的语言来写作这个关于祖国的故事，多一重曲折，是少一点伤痛还是多一点伤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好在这本书的原作出版已久，故事也偏冷门，不在如今的英文畅销作品之列——所以我还是将它选作阅读用书，主要因为故事内容。

它描写的是两个十六七岁少年的友谊，坚定、真挚、纯粹，为了“一个我愿意为之而死的朋友”，门第身份甚至宗教信仰都设了重重阻碍却又无法阻碍，最后却被政治风暴无情粉碎。

它描写的士瓦本，少年美丽的故乡，富足丰饶历史悠久的德意志小镇，那些漂亮的宫殿，街道，住宅，没有捱得过硝烟战火，只能存活在异乡流亡人的梦境和回忆中。

父母，亲友，同学，朋友，巨变之后，所有的美好随故国一起灰飞烟灭，不堪回首。艺术家说的重逢，必然只是一种艺术性的重逢，但那直击人心的力量，又是来自何处？

倒叙，大段引用经典诗文，整章的景物描写和人物描写为情绪做铺垫，人物言行充满一种老派的克制的仪态，最后的最后那一句顶一万句的神结尾，都让我感受到了作者精妙的构思。译文不算文采斐然但是保证了小而美的哀伤的感觉，不算很差。

但是，原作是一个德国人用英语写的，不免出现很多在作者看来理所当然的德语词汇，对译者却是一大考验。比如最明显的几处：赫尔·应该是“先生”，弗莱赫尔（Freiherr）应该翻成男爵，冬天花园（Wintergarten）应该翻成玻璃暖房。几点错误特别指出，算是对译者的一点吹毛求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