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致的微信好友位价值一千块。
准确的说,是人文学院的不具名女孩在学校匿名论坛里发帖,洋洋洒洒千字文,倾诉自己如何在开学时的迎新会上对这位学生会副主席一见钟情,又如何如何艰难的托人搞到了他的微信号,最后申请发了百八十次石沉大海,对面像个假的微信号一般,没有任何的申请询问回复。
在长贴最后,她挂出一千元“悬赏”,谁能想办法让费致通过她的好友,支持任何渠道的线上转账或是当面现金以示酬谢。
“我好心动啊。”我抬手拍了下床另一侧裸露的肩膀,手掌被突兀的肩骨硌着痛。那头的脑袋原本大半沉在被子里裹着,被我拍后悉悉索索地冒出整张脸,凌乱短发刘海将他的眼睛遮去大半,乍看下分不清他到底睁还是闭眼。“什么?”他显然对于我突入起来的心动表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把手机屏幕立到他的眼前,“我说我对这一千块好心动,要不……你把手机借给我用用。”
他定定速读片刻,笑出声,手指缠上我的手腕,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只手手背血管起伏,捉我像捉小鸡崽。“你这样我会伤心。”男人拿拉渣胡根来蹭我手指,摆明不打算好好说话,一句没八个字的话尾音拖长又上扬。
“乜哇?”我用掌心贴着他脸颊夸张怪叫。“你也有心?”费致挑眉,扯起被子往上一盖将我一同笼在下面,随机欺身上来整个人压下封住我嘴,在我呜呜挣扎间一字一顿。“原本是没有的,认识你以后发现还是可以有的。”
这人本身天赐一张俊脸,与近年国内走红的少女系流量小生有七分神似,剩下的三分多出桀骜,好比劲头十足的黑咖啡往纯奶里面一掺,彼此相宜得彰,味道更上一层。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有条三寸不烂舌,我怀疑他遍读的群书最后转化都是跨界情话,情话王NO.2的名头要是颁给他,第一名必然是悬空。
也难怪女孩子都为他寻死觅活,“重金”求友。可惜费致从来不领情,通过了也没什么好聊的,说废话浪费我时间,他一边拒绝微信上三天两头弹出的绵绵不断申请,一边腆着脸吐槽。这场景细算我也看了不下五十次,拖他脸的福,我现在还没替女同胞抡椅子砸他。
我跟费致认识得早,也认识得巧,那时他才结束上一段感天动地的“旷世虐恋”,被他那位前女友虐到彻夜买醉,每天都到我熟悉的场子里从开门喝到凌晨两点,出门一路膝盖都打颤,还强作在门口坚强接电话:“喂,哦,我没事,嗯,拜拜。”我牙齿把荔枝罐头嚼得咔咔响眼神目送他出门,觉得他真是个世纪傻白甜。
这么观望了个三四天,第五天晚上他再次喝到垮棚之际,扶着凳子颤颤巍巍起身,我侧脑袋完成当日的目送,没看一会儿如坐针毡:
有个黄毛女人半路拦他去路,我看她相当面熟,是卡座常客,风评不佳,看上了谁就上去酒精轰炸,灌挂以后拖回家里吃干抹净不吐骨头,像酒吧里盘踞守望唐僧的妖魔鬼怪。
出于几天的观望之缘,最终我没忍住起身去把人拦下,费致也不知是不是喝模糊了神智,我一挽他的手立即斜斜就给我靠了个实的。黄毛女眼睛滴溜溜在我们之间打转,眼看着费致越来越斜,几乎挂在了比他矮半个头的我身上,终于放弃,转身就消失在我们面前。
费致喷了我满脖子热气,像是彻底被抽去了意识,问了好次该把他往哪里送都不答。最后挨到了店里关门结束营业,我也不能把他当垃圾随地乱扔,只能认命拎回家丢在客厅里,第二天醒了他人不知所终。
直到晚上又老地方跑来我跟前说低头鞋底蹭半天地面说谢谢,仰头实实在在喝了三杯shot,我招呼他坐下一起喝,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借酒浇愁的时候都跑来我旁边坐着闷声不吭灌自己,偶尔喝彻底挂我便像那天似的收留他在客厅。
常言说,男女之间是存在纯友谊的,越丑越纯,常言还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跟费致两个长得都算人模人样,又这么在河边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有天湿个透彻。
那晚上我照例收留他,没过十分钟他来敲开我的房门,拉开门后他一米八七的个头就那么靠在门边,酒精剥去了白日里的保护套,眼睛里化开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配着那张老天赏脸饭吃的脸堪称人间荷尔蒙发射器,行走的雌性收割机。
我赤脚踩在地上比他矮一个头,仰头看他,嘴巴发干,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对视不过片刻,很快地我让出了进门的路——颜性恋如我又怎么会拒绝这样的男人?换哪个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能将这样的尤物拒之门外?
自那之后,我们便默契地转化了关系:谁都绝口不提究竟算什么,除了一起玩一起喝酒,相互家里夜宿,谁也不关心对方其余时间的生活,以及其余生活里是否有其他的身影存在。这样奇异的关系竟然没有在短暂时间内结束,甚至我身边朋友的正经对象都换了一圈,我才惊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年。
时间有颗妒妇的心,伸手搅黄所有的恩爱伴侣,独独对露水情缘网开一面。
费致扯被子后的那句话说的是反话,认识我之前,他是有心的,跟我厮混在一起以后他才发现世界上还存在这一种没有心的活法潇洒又轻松,除了有个致命缺陷外,人常年过的快乐似神仙。
“你不一定适合这样。”我靠在床头抽烟,眼看着烟在手指间燃到皮肤相触,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装模做样弹灰。
他掌心向上虚握一把烟灰,翻腕后松开手。“我适不适合这样我不知道。”昏黄的灯光下,几片微小颗粒碎片缓缓下落。
“但我知道,我适合快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