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老师

启蒙老师

文/陈果

咕噜咕噜1，1字像个小拉棒，咕噜咕噜2，2字像个小鸭头，咕噜咕噜3，3字像个小耳朵……

这是我6岁那年刚入学堂识文断字时，数学老师教我们认识阿拉伯数字时的情景，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让我认识了这些枯燥的数字，也开启了我学生生涯的大门。

数学老师姓王，是我父亲的亲姑父，也就是我的姑爷爷，他教我们时应该有50多岁了。

我们学校是个村学，只有一、二年级，我刚入学堂的时候，学校只有一间教室，两名老师。除了语文、数学两门主课外，其他的副课都是谁有时间谁带。

在刚开始学数数的时候，王老师用手指头教我们数，但数到十的时候，手指头就不够用了，他便让我们数脚趾头，所以他的课堂上总能看见一群娃娃脱了鞋子掰着脚趾头数数的情景，到后面便数手骨节，等手骨节都不够数的时候，他便让我们回家让家长用竹子截100个1寸长的小节，用绳子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上数学课时便拿那串竹节数数了。

除了数学课外，让我记忆犹深的便是王老师给我们上音乐课了，他给我们教的歌都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社会主义好》等，他站在讲台上唱得激情澎湃，我们也学得神采飞扬，长大一点想起那些歌曲觉得太过时了，而现在看来那些歌曲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王老师带我们上体育课时，总喜欢带我们去爬山，一群五六岁的娃娃跑得比老师还快，王老师都有点追不上。

王老师看着很慈祥，但教学非常严厉，我最害怕他打我了，应该说他教出来的学生没有不怕他的。我父亲也曾是他的学生，王老师在教父亲时曾将父亲的耳朵揪烂过，曾祖母心疼父亲，她拿着填炕的锄头满山追着打姑爷的事情也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谈。

现在回想起王老师打我们的情景都有点害怕。

记得有一次，王老师要检查家庭作业，结果一名同学写的不合格，他便拿着用细竹子做的教鞭敲那位同学的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敲了一下，那位学生的头便流血了，王老师把他带到办公室让语文老师为其包扎伤口，他继续回教室检查作业，结果第二个学生的作业也不合格，他又拿教鞭敲照那同学的头敲了一下，结果那位同学的头也流血了，于是他又带那同学包扎伤口去了，我们其他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后来才知道，那根教鞭的最前面有根倒刺，把学生的头划破了。

还有一次中期考试发试卷，王老师喊我名字：“陈路娟，9分。”在我上讲台拿试卷时，他不由分说就照我头上捶了一拳头，咆哮着说：“怎么考这么少，这段时间去喂狗了吗？”我含着泪水又委屈又纳闷，看着试卷上那么多大红叉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考这么少。过了一会儿，他又喊我的名字：“陈路娟，90分！”这下，全班同学都纳闷了，我抹了抹泪眼，低头看试卷，原来9分的试卷是我妹妹的。王老师指着妹妹骂道：“原来是你娃娃去喂狗了！”

我白白替妹妹挨了一顿打，每次和妹妹提起那件事，都忍不住笑王老师当时眼花。

王老师更喜欢抓着辫子打人，只要你不好好学习，不管男孩女孩，抓住头发就往黑板上撞，我那时候辫子很长，没能逃过那种厄运。有一次奶奶用一根银丝为我做了一对耳环，殊不知刚戴上没两天，王老师调我上黑板做题，因为题很简单，但我却做错了，他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直接将耳环打掉了。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升到三年级了，但我怕三年级的老师会像王老师一样抓着辫子打人，便嚷嚷着叫奶奶将我快齐腰的辫子剪掉，奶奶说好不容易长这么长，为啥要剪掉呀，但我不好意思告诉她原因，非要让她剪。奶奶拿了一把老剪刀，齐后脑勺一剪刀下去，我的长发便没有了，因为当时是夏天，我的头发又特别多，奶奶怕我热，又自行在头顶上剪了一圈又一圈，剪完后，我用手一摸，一层一层的像极了老家的梯田。出门去，大人们都会笑话我：“谁给你剪的头发呀，像个秃驴一样。”但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老师抓不住辫子打我就是最好的。

然而，升入三年级后，带我的老师不仅比王老师年轻好多，还比王老师更亲切，而且打人都是用教鞭打手心的，从不抓辫子。我们脱离了苦海，但村里的弟弟妹妹们，小侄子们都没能躲过王老师特殊的“教诲”。

后来，不知到了哪一年，因为农村的学生越来越少，很多村学被合并了，我们王家门村学因此被撤销了，王老师也正式退休了。

虽然王老师只有小学文化，但在当时却是那个闭塞的山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父亲一代，我们这一代，还有我的侄子他们一代，王老师整整教育了三代人。

咕噜咕噜4,4字像个小红旗，咕噜咕噜5 ，5字像个小秤钩……现在的老师学历高、教学方式也很新颖，王老师的那种教育方式也早已过时了，为这个时代所不容。如今，有规定不容许老师体罚学生，家长对孩子也更加爱护了，老师打学生的事情也销声匿迹了，但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记着我的启蒙老师，记着他用一种特别狠心特别爱的方式教育过我们……

今年四月，我休婚假回了趟老家，临离开前去看望王老师，他盘腿坐在炕头喝早茶，我的突然到访让他很是惊喜，便忙着给我烧茶喝，与他攀谈，又回想起那个小小的我，背着小小的书包进入学堂的日子，我半开玩笑质问王老师为何那时打我们那么狠，他嘿嘿笑着说：“你们娃娃都不好好学习么。”话头一转他又有点失落的说：“娃娃们都长大了，有出息了，我们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