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风雪夜归人(一)

看天色,兴许是黄昏

不知过了多久,窃玉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天色,兴许是黄昏。

屋子偏暗,但微醺的余晖却自半掩的门照进地面——很狭长的一束,像不怀好意的眼睛。

这是个简陋但干净的小房间,棕褐色的粗布帷幔,棕褐色的粗布枕头被褥,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料和灰尘的味道,她又闭了闭眼,听见外面归巢的鸟叫和闲聊的声音。

“我现在都搞不明白,圣女为什么要把这个盗贼带回来,她根本就不配踏入咱们圣灵教的大门!”

“嘘——小声点!里面那位瞧着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昨儿个敢偷仙灵草,谁敢保准明儿个不敢对咱下手?咱圣女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伤了腿的鸟儿都要捧回来照料个三四天。”

声音又压低了些,窃玉忍着痛,用肘部撑起半边身子才听到一星半点。

“下月初六就是符舟少主与圣女大婚的日子,那可是让灵骨现世的大场面,相信圣女也不会节外生枝吧?到时这女人,醒了给点银子,兴许就打发了!”

“切~给银子都是便宜了她!”

两人愤愤不平又骂了一阵,听见钟声敲响,便又手挽着手去吃饭了。

外面,应该没人了。

窃玉深吸一口气,半边身子撑得腰板酸疼。想坐起来并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双手裹着厚重的纱布,她如今,与废人无异。

山里天黑得快,屋里黑得更快。

她低下头,靠微黄的纱布依稀辨认自己的伤——前世她为了偷仙灵草给师父治病,被圣灵教的人抓到,打断双手,扔出山门……后来,后来怎么了呢?

头一下子变得很疼,窃玉下意识想抬手去扶,却碰到手腕——嘶~疼啊!

痛感瞬间随着手腕窜到双肘,疼得她几乎全身脱了力,仰倒在床,后脑勺又磕上木质的床栏,疼得她眼花缭乱,真是心烦气躁!

“呵,这么蠢的盗贼,是怎么躲过药阁重重守卫的?”

伴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男人的低笑越发清晰。

窃玉气愤捶床:“我不蠢,我只是……”

疼痛再次打断她的话,这该死的圣灵教,下手也忒毒了些!

“只是失了手,我懂,我懂。”

那男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他一手秉烛,一手提盒,缓步而至,长身玉立,微黄的光照出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窃玉抬眼,窒息,一瞬间好似看见了,看见了……

“孟郎?”

男人微笑:“不语门少主,孟符舟。”

“孟符舟……”

窃玉低下头,细细咀嚼这个名字。

孟符舟,圣灵教圣女镜即将成婚的夫婿,不语门下一代的掌门人,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孟郎……”他低笑如美酒,听得人心神荡漾,“这两个字连圣女镜白都未曾称呼过,窃玉姑娘初见便如此亲密,是连这双脚都不想要了?”

“既是初见,那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孟符舟搬出一张小木桌放在床上,立好铜灯,摆出清淡粥菜,将木箸瓷勺一一摆好,周到体贴得根本不像个世家公子。

窃玉警惕地看着他,漂亮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调羹,时不时吹散两下热气,紧接着送到自己嘴边。

她不是不饿,是不敢吃。

且不说这粥菜里有没有毒,她吃了会不会死。就单单说这不语门少主,圣灵教圣女的未婚夫亲自喂饭,就是她区区一个名不经传的受得起的?

“我初来乍到,别说你,就连救我的圣灵教圣女,都不一定知道我的名字。你又是从何得知我的名字的?”

孟符舟笑得很温柔:“谁说是镜白救了你?是我让她救了你。窃玉,我注意你很久了,这一次,你终于落我手里了。”

窃玉更不敢吃了,她这辈子偷了很多东西,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偷了这位少主的心爱之物。字画,珠宝?古董玉器灵丹妙药还是武功秘笈修道法门?

头更疼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自己回到十年前,十年前应该是十七岁,十七岁的自己已经偷了十二年的东西,中间千千万,从最初的一块玉佩到现在的仙灵草,不然她师父为什么给她起名窃玉?呵,盗贼能有什么学问!

“我不记得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但想来现在替你找到,也未必是你想要的了。不如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东西,我替你偷来,不比直接杀了我来得合算?”

孟符舟总算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了,轻笑一声,看着她眼睛将勺中白粥喝净,又舀一勺送到她唇边。

“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窃玉突然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她低头,一言不发地将粥喝完,又被喂了几口菜,脑子里乱糟糟好像有无数的事情要做。

孟符舟到底什么意思?

术士铃铛里的小舌头到底在哪?

如果他不是她的孟郎,那她的孟郎是谁?

突然筷子用力往外拽了拽,她松口,尴尬抬眸,看见孟符舟无奈地看着她,将筷子从她嘴里夺过来:

“好歹我也是响当当的少主,你总不能真的拿我当仆人,吃饭也拜托专心些好吗?”

说着夹起一块青笋,再送到唇边。

“乖,张嘴。”

或许是声音太温柔,或许是烛光太晦暗,她脸红了大半,脑子也空了大半。

青笋爽口,鸡肉鲜嫩,白粥清淡,符舟温柔。

门外传来女人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惊醒了隔着桌子喂食的两人。

“是,是圣女镜白?”

“你慌什么?先吃菜。”

“不了不了,我吃饱了,你快回去吧,千万别让她看见了!”

孟符舟停了箸,颔首凝眉:“你很怕她?你这两只手腕,也是她吩咐折断的?”

窃玉想说不是,可话至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低低的语气词。

心脏猛地蹦了一下,毫无征兆,她吓了一跳,惶然看向四周——

镜白不知何时已经领着婢女走了进来,没有气势汹汹,也没有梨花带雨,反倒是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们,不,是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全是光。

“符舟?你怎么在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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