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了”。我在微信上给给儿时的伙伴兰留言道。
“嗯,想想我们那时上学放假摘到街上去卖,时间过的好快啊。”过了一会儿,她这样回复。
又是一年劳动节假期,故乡的金银花又开了吧。记得隔壁两位婶婶家门前栽了一些,每到这时都芳香四溢。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读小学。每年的劳动节假期,都会采摘一些金银花拿去街上卖。记得那时一共有7天假期,那几天每天都会有些收入。
进入五月,故乡的天气是有些炎热的。特别是中午时刻,太阳有些火辣辣的。每天吃过午饭我去找小凤、珍、兰,大家一起去田间地头、河边采摘金银花。
有时候要穿过一大片荆棘,腿上被划伤;有时要经过一个个坟冢,也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我最喜欢在水库下面的河边去摘花,总觉得那里的花更清香、有灵气。那个时候田边会有成熟的“秧泡儿”(覆盆子),吃起来感觉特别甜。还有青涩与熟透相间的桑葚,我们会直接爬上树去采摘。
那个时候我们胆子真大啊,像四个“疯丫头”一样。
我们一直采摘到傍晚时分才回家,吃完晚饭后也不能闲着。会将白天采摘回来的花一把把扎好,再撒点儿水泡在水盆里。当时奶奶还没有去世,晚上也会帮我理花。她眼睛已经瞎了多年,但做起事来还算麻利。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她小时候卖花的故事,讲日本人刚来中国时候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们就结伴出发去街上了。四个人都提着大篾篓子,里面都是含苞待放的金银花。步行快一个小时,终于来到菜市场外面的那条街上。街上人很多,聚集了各种卖东西的小贩。城管也不好收我们费用,所以每次卖花还算顺利。一开始卖1块钱3小把,后来卖5把甚至是7把。
记得当时对有些事情印象深刻,并且觉得特别好玩。
旁边一位阿姨对她的孩子说:“那个小姑娘跟你年纪差不多,你看别人都能够自己赚钱了。”
还有一位叔叔对旁边的人说:“这孩子估计家庭条件差,才出来卖花的。我们也帮不了太多,就多给一块钱吧。”于是他买了我一些花,并多给了一块钱。
还有一位很漂亮的姐姐,也从我这里买了一些花。她说她在菜场上面的养老院工作,出来给老人们买花。未来几天可能还会出来,会再光顾我的生意。后来可能不在那个固定的位置卖花,很遗憾没有再碰到她。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手机,每次卖完花后就会沿街去寻找其他同伴。然后一起结伴回家,看谁赚钱多。回家的路上,我们会给自己买一个五毛钱的烧饼当作早餐,也会买点儿土豆、豆腐带回家。
有时运气好,一天可以赚十几块钱;运气不好的话,只能赚几块钱。这样算下来,劳动节那几天假期也能赚几十块钱。这对当时作为孩子的我们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假期结束后的中午,我们也会去附近摘一些金银花。回来清洗、晒干,然后母亲会送到老街上去卖。那里收干花很便宜,一大包也只能卖几块钱。
我记得有一天学校里要交一笔费用,母亲说等她去多弄点儿干金银花。卖了之后才有钱给我,我也只得同意。金银花的花期短,只能抓住那段时间。
那时的童年就是那样简单跟快乐,却并不觉得苦。
后来,我们上了初中。
首先辍学的是珍,她从小就叛逆、学习成绩不好。爸妈再怎么打骂都没有用,她执意要退学。后来去了武汉当保姆,又去北京帮亲戚卖鞋。我写给她的信里夹过干金银花,信里写着我们彼此的近况。
初二那年,小凤也辍学了。她父母以前就不支持她读书,经常为了打牌而争吵、打架。后来父母出去打工,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那时感觉读书太枯燥了,她觉得升学无望。学校里很多人开始看漫画书,听SHE的歌曲。她剪掉了自己心爱的长发,买了很多明星的磁带。
辍学后,她去广东打工。后来听说有两个男孩子为了她打架,因为怀孕她们离开了工厂。直接住到了河南男方家里,父母没有办法也最终办了酒席。
初三那年我跟兰分到同一个班级,晚上能一起下晚自习、讨论功课。
但中考前,她辍学了。
在广东打工多年的干爸回来了,极力反对她再读下去。那时村里很多家庭条件都不好,女孩子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辍学的问题。更何况兰比我们要大好多,出去打工再回来嫁人是很多女孩子的归宿。
当时我们学习成绩一般,面临很大的中考升学压力。对未来也比较茫然,但其实我知道她是想继续念书的。每次我在路上遇见她的时候,她眼里有说不出的神情。她在街上学习了一段时间电脑,就去东莞打工。
那一年中考,我考得并不好。后面父母觉得花钱买高中不划算,让我重新复读一年。在同学们异样的眼神中,我开始了我的复读生活。那个时候我敏感而自卑,似乎才开窍拼命努力地去学习。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习成绩依然不突出。过年看村里的姑娘们回来穿着时尚,我也曾经向往外面繁华的世界。
第二年我并没有考入重点高中,但于我而言就是另外一个圈子。
后来就是上了大学,珍和兰也相继结婚生子。
大学毕业后,我先后去了深圳和上海工作。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几年才见一面,感觉彼此熟悉却又陌生。
她们三个人的孩子都大了,我才开始结婚。这些年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努力,特别是兰。前几年她把女儿从老家接出来,之前一直都觉得亏欠孩子。好在女儿成绩很好,她也感到很欣慰。现在孩子到了我们当初卖花的年纪,她总是说我的起点要比她高出很多。所以她拼命地向前奔跑,考会计跟老公一起创业、买房。
劳动节放假第一天,嫂子在群里发出侄子炒土豆的照片。读小学五年级的孩子,极少干家务活。原来只是为了完成学校里布置的作业,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劳动”。他说只吃了一点点自己炒的土豆,我笑着说是不是不好吃。
第二天问他新的劳动,母亲说上午刷洗了自己的鞋子。
我说这是干家务,不是在劳动。
然后就会想起当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去街上卖金银花、干各种家务活的场景。
“今天过节,你们在外面吃的啥?”父亲问道。
“现在上海还封着了,家里有啥就吃啥。冰箱里还有菜,今天政府又送来了一些生活物资。”我说。
“要是不封着,就该回来了。”堂姐笑着说道。
“回来干嘛,那么远。总共才这几天假,一去一来就要两天了。”父亲说道。
“去年才放三天假,我们还不是回家了啊。”我说。
其实我知道父亲是很想我们回家的,只是怕我跟老公太辛苦。
没想到晚上做梦梦到了父母,在梦里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向老公诉说起此事,并笑着解说其中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疫情,大概这个劳动节假期我们又回老家了。这个时候的故乡有很多好吃的,比如豌豆、桑葚、覆盆子、樱桃……
当然此时, 故乡的金银花又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