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对我而言算不上一个明智的决定,很多时候我们拥有多少,就会失去多少。时光荏荏苒苒,已有月余,成长伴随着痛苦,好在日子总算稳定下来了。回望这段时光的经历,大概抵的上原先二十多年的心蠢顽皮了。
我设想过无数可能,但没想到自己会去煤矿,去当一名风扇组的机电工人。说来也可笑,出门在外,旁人说上一句山西就是煤的话时,就要跟人家辩上几辩,可到头来自己却要扎在这群山沟壑里。老跟我弟说人是自私的动物,逼自己自私一点,才能活的好,混的跟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他不听,他的心,像狗一样单纯。
日子过的安逸,像圈养的猴子。这也许就是民族的劣根性,中华民族逾是在苦难中越能迸发出许多优良的品质,一旦安逸下来,那些耻辱折磨便一并全然忘却了。我开始思付那过往的人儿,我亲爱的人儿。囫囵间吞的胆,开始在心里渗出苦来。
这些天,沉浸在一种不愉快的事情里,我并不是多么愤世嫉俗的一个人,但就像这种事情,让年近六十的父母挨个儿低声下气的,去求那所谓身在高位的亲戚的时候。那种感觉,对于自己前半生的悔恨以及对于爹妈的那种羞愧,对自己未来的迷茫。这些现实逼得让人回归生活本质,成天思付怎样活下去。
可白姑娘呢?我筑了一座城,把自己一圈又一圈的围了起来,我没有勇气放下吊桥。即便我知道,她就在城外等着,梨花带雨。即便我知道,终会有一个能给她很多很多幸福的男人会牵着她的手。
从京城回来是一个仓促的决定,唉,与其说是决定还不如说是逃避。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过很多问题,不过都藏着掖着,不提也罢。直到她妈的电话打过来,我才明确我无法给她任何承诺,老实说阿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唠些家常,问我做什么的。我他妈打实习起就蹲在这个小厂子里,混了两年当了个小线长,在诺大的北京城一个月挣4000多块钱的工资,我有什么脸说我是做什么的。我佯装镇定,如实以报。就在说的时候,我萌生出逃避的念头,然后那种念头就像火山,像喷泉,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想逃离这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多么可笑的一句话!作为一个男人,从小就教育要有出息的男人却无法给心爱的姑娘一个较为安逸的生活,这不是废人么。
记忆是零散的,人真神奇,大脑选择性的把最痛苦的回忆封印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现在只能记得那天挂完电话后,我跟她说我出去抽根烟,然后出了那扇门,就再也没回去了。我也不知道要走哪里,走着走着看到有个椅子,然后就坐了下来。那年冬天好像也不怎么冷,我大概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做那个决定,坚持亦或逃离,平凡亦或平庸,理想亦或现实,抗争亦或认命。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跟我说“走吧,走吧,算了。我就是那个怯懦的男人,我心爱的姑娘呀,就当我死了吧,我也当我死了吧。我要把自己深埋故土,无论多么寒冷,那儿始终还有点温度。”我从椅子上起来,径直往火车站走去......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部分感官,只剩胸腔与大脑的酸痛。西单的过道里,看到一个女孩,背着吉他,唱着歌儿,某年的春晚上,我居然又看到了她。买票的时候根本听不见什么,只能凭借口型和惯性判断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候车厅挤满了人,站着坐着,躺着,各种姿势,我靠在柱子上,空洞的看着这一块又一块,一堆又一堆的物质。
有个人拍了我一下,我以为是人群的搡挪,并没有理会,可这种搡挪并没有停止。我厌烦的回头撇了一眼,一个很年轻的孩儿跟我说着什么,大概揣磨到是我的手机响了,貌似响了很久。我掏出了我的诺基亚,想了想,关了,放回兜里。老家骂人有句话叫“疵怂”,要怂就怂到底。我把头撇向一边,泪水在眼里打转。那个少年似乎还有事相求,他往前挪了一步,身子侧过来,往我这边挤。
“哥,我没钱回家了,能不能给我点儿钱,一块,就一块就行。真的,哥”。
他挪过来的时候正好迎上我的眼神,我能感受到眼眶的那种酸痛,我死死的盯着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给他。
“滚!”
......
如果把时间放无限快,每个人一辈子生活的轨迹都可以看成一条线,就像窗外的铁轨,命运早就铺设好了,你有的,只是可以决定在哪儿下车。
不得不说路上有些漫长,我还是打开了手机,很多未接,很多短信。说真的,没有勇气给她回电话,点开短信,看了看,那种铺天盖地的情绪向我砸来。我能感受到泪水仿佛从我的手机里溢出来一样。疑问,惊恐,不知所措,悲伤,绝望......
小时候常跟我弟开玩笑,我捡块石头,藏在背后,往天上一扔,掉在前头。骗他说天上掉石头,吓得他哇哇大哭。此刻,那一个个文字就像天上的陨石都轰砸在我的胸口。她刚开始以为我把手机丢了,然后以为我丢了,最后才意识到是我把她丢了。
电话又响了,我盯着屏幕,跟我的勇气较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手机关了,回想着她的话语,好像最后一条,她说在太原等她。
白姑娘,你就当我死了好不好,我知道彼此都很难过,但时间会冲刷掉你的悲伤,我们的相遇即是不幸,也许没有见过你,我还能坚持下去。在你的生命里,我并不是那个对的归人,我不愿与你共享这不幸,无疾而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阵冷风刮来,我带上帽子,往出站口的回廊走去。太原下雪了,门口的雪都踩成肮脏的泥水了,走在前面的人已经踏出一条较硬的路来,我跟着人群走着,想着一会儿人群一哄而散,我该何去何从。
隐约听到有人叫我,一会儿又真切了,这次叫的是全名。我停下脚步,不敢回头。
本该是我等你,你怎么先到了?
你身上一层薄薄的雪,脸上挂着两道冰痕。
人们从我的身边走过,不时顺着我的目光向你撇去。
冰茬子刮在脸上,我能感受到你皮肤的刺痛,你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
我刚从你的身边走过,居然没有看到你,你该多么委屈!
我该多蠢呀,多么窝囊的的一个男人!
她看着我向她走来,始终一动没动,复杂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猛吸了一口气,回避她红肿的眼,又转过头来,想为她拨弄头上的雪,有那么一丝犹豫,但还是放了上去。脸上的泪痕结了冰,怎么弄也弄不下来。当身体靠近到能感受彼此之间温度的时候,她所有的情感都化为委屈,双臂紧紧的箍住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我才意识到,泪痕会融化的,都会融化的,石头也会变成沙子。 不知道她等了多久,身体一直在发抖,我抻着腰,把她裹进我的大衣里。就这么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良久。
我背着她找了家宾馆,她太累了,我把她放到床上,裹好被子。我不太爱说话,她好像也忘了言语,我们就那么看着,直到她渐渐睡去。
我想她应该得到了答案,而我也该走了,最后一眼看她的时候,感觉所有的情感都能顺着我的目光传递到她的脑海里。
很长时间以后,生活稳定下来,我尝试着放下吊桥,走出那座孤城,看看她还在不在,却没想她径直的走了进来。我带她看了一遍我的宫殿,之后,她带我看了一遍她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