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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工作到深夜。
一盏孤灯作伴,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她一人。
等电脑屏幕上的最后一个字敲毕,她终于发出哀怨的长叹,瘫软在办公椅上。
倒了好一小会儿,她强撑着身子起来,拿上搁置了一整天的皮包,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家。
她给自己设了道死令,不管下班多晚,绝不能睡在办公室。
这么多年来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如果将两者混淆在一起,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到家了,她打开房门,一股百合花腐败的闷香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脑子顿时也清醒了些。
踱步来到饭厅,果然,桌上那瓶西伯利亚早已焉耷耷地垂向桌面,已无任何生命迹象。她毫无怜惜地将瓶子里的花抽出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将花瓶拿到厨房去清洗。其实她并不喜欢养花,她讨厌看到花凋谢破败的模样。
可是他喜欢,他喜欢在空间里放置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刚搬进这栋房子时他就同她商量想养一猫一狗,她死活不肯。后来他又提出养些花草,她心里想着养花草总比养宠物要好,便依了他。
后来房间各处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她不喜这些,所以不闻不问,随他一人捣鼓。至于饭桌上那瓶时时更换的西伯利亚,偶尔的偶尔她会停下来瞻望一会儿,因为他提出交往时用的就是它,但也仅止于此了,要她换轮水都是有点为难她。
他离开这栋房子之前,她从未看过花凋敝的景象,他一走,他留下的这些活物便无人照料,她早将摆放在各处的花草移到了阳台,除了这瓶百合。
今天也总算是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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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客厅脱去职业装,赤身走进浴室。
从莲蓬头里钻出来的冒着热气的一束束水柱顷刻间就将整个空间置于迷蒙的水汽当中,她在温暖的水流中褪去疲惫,可洗去疲惫的她下半夜又该如何入眠呢。
在半恍半惚间,她似乎听见熟悉的手机铃声,她立刻关了水,湿漉漉地赤着身子就奔向客厅,水渍淌了一地,留下破碎的叹息。
她拿起手机,打开,发现屏幕空空如也,并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原来是她的耳朵出错了。
她顿时泄了气,当下有些茫然失措。想到当日与他分手,内心深处,盼望有所挽回。可那日的他像是作了无法撼动的决定一般,一脸决绝,许多话便如鲠在喉。
她突然回到现实,不觉有些懊恼自己的优柔寡断,既然分手了,就不应该有所眷恋,得早点开始新生活才是正道。
她走进房间,换了条性感的露背黑色薄纱裙,再花一刻钟化了个速成浓妆,脑子已经完全清醒的她决定出去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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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离家大概10分钟路程的酒吧。
这个点,正是酒吧人多的时候,但并不热闹。
人们来到这个可以恣意放纵的场合,却束手束脚。
所以说电视剧是电视剧,现实是现实,如果把对影视剧许多场面的期待放到现实,恐怕是要失望的。就像那至死不渝,永远热泪盈眶的爱情,真实生活里是见不到的。
她坐在舞台正前方的卡座里,慢慢地独酌侍应生为她调制的长岛冰茶,这是她的最爱。她素来欣赏来自长岛冰茶的那阵从胸腔喷涌至外的烈性,和甜中夹杂些许微涩的感觉。
从前和他一起同来,她总是肆无忌惮,喝的很是过分,借着酒劲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说一口醉话。他不阻拦她借酒耍疯,却将她保护的很好,每次都是他将她拖出酒吧,然后背着回家。她最喜欢那样的时刻,和他在一起,心里觉得很安定,什么都不用管,把心把身体交给他就是。
喝了差不多快半瓶,她看到一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子手舞足蹈,在一系列混乱的肢体动作中目的却很明确,想牵着那位穿着米白色贴身毛衣的女士上台跳舞,那位女士行为忸怩,在她看来却早已是跃跃欲试。
DJ放的音乐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多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成群结伴在一方小舞台上一起摇摆。灯光越来越暧昧,众人的眼神也越来越迷离,气氛也越来越高涨。
她已决心扮演众人皆醉唯自己独醒的角色。
她独自一人前来穿的已算是大胆,却无人上来搭讪。这世上还存在妙不可言的偶遇吗,全都是擦肩而过。
长岛冰茶她已经一饮而尽,却没有丝毫醉意。原来醉也是分场合的,在他面前醉,才有那么几分意义。
她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出酒吧,将热闹和喧嚣留给蠢蠢欲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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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将近10cm的高跟鞋,她走得稳稳当当。边走边哼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她想自从她升职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重心就全变了。
工作工作工作,全都是工作。
从前常去的这家酒吧,一年前她就没和他再去过了。
人哪,一旦到达一个新的阶段,想要的就开始变了,或者说想要的更多了,变得贪心了。
她还是公司小职员的时候,她只管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然后有他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身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那时候加班的时日并不多,回到家就能跌入他温暖的怀抱,他们一起做饭,一起跳舞,一起打闹,觉得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有时候他在舞蹈室通宵排舞,她会带着夜宵去陪他。他是名舞蹈老师,当初她就是被他的舞姿迷得七荤八素的,那时她也在他手下学舞,他算是她的老师。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惊奇地发现他身上有许许多多的闪光点,比如心思细腻,有爱心,又幽默,还会照顾人,在她眼里,这些优点实在太难能可贵。
所以当他捧着一束西伯利亚向她提出交往时,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世界上有什么比两情相悦还要更美好的事情呢。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趣极了,她那时都恨不得辞了工作跟他一起,陪他上课,陪他出去比赛,可是最终理智还是将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她也不想今后成为他的负担。
可是后来,从她升职至主管时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通宵通宵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她这么年轻就升上主管,周围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她在公司里如履薄冰,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
她仍然爱他,却不敢懈怠自己的工作,只能美名其曰牺牲当下的相处时间,换取更加稳定的未来。
终于在漫长的漠视中,矛盾爆发了。在这次矛盾爆发之前,从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争吵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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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难得她赋闲在家,想和他一起出去约会吃饭,却一清早不见他踪影。
没过多久,他就捧着一大束西伯利亚就回来了,她看着他慢悠悠地将一支支百合插进瓶子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般,让人心里怪闷的。
她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雀跃地从背后环住他,温声说: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他转过身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换花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像是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手一下子就滑落下去,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她鼻子一阵酸胀,眼泪已经摇摇欲坠。
不用说原因你也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我想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听到这话,她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理解她,把她看得那么轻。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自私的人。
他不再说话,从她眼前慢慢走至属于他俩的房间。
不一会儿,他拖着一个箱子出来,那是他搬进这里带的其中一个箱子。
她昨天深夜才回家,在沙发上直接就睡了,直到今天她还未踏进他们的房间,原来他已经暗暗把一切属于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干净了。
她心中不觉一阵悲凉。
知道这两天你要出差,今天我只带些换洗衣物,你走的这几天我会把自己的东西搬出去。
韩孝!
她凄惶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一定要对我这么绝情吗!
对不起,挽晴,你……好好保重。
韩孝,你为什么突然……
砰地一声门响,将他和她的世界彻底隔绝。
李挽晴终于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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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拉回现实,李挽晴感觉后劲开始上头,或许是触及伤心事,她觉得头脑开始混乱不堪,她摇摇晃晃走到楼下院子的长椅前,坐下来就开始闷头饮泣。
韩孝……你……你这混蛋!
她泣不成声,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深究,只是本能地打开手机,拨通那个恋恋不忘的号码。
电话开始发出嘟——的声音,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接电话,又害怕他不接电话。她觉得此时此刻是一生中令人最最煎熬的,她甚至恨不得立刻死去,免去这无妄纷扰。
电话一接通,她便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颤着声说:韩孝,我好想你,好想你……
说完这话,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这些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的画面跟那该死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她和他朝夕相处的细节。
她突然想起李元胜的一首诗。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原来从始至终她心底里最希望的还是和他在一起,哪怕虚度时光,哪怕浪费光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样都好。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传来了低沉而沙哑的回应。
我也想你。
她终于抬起头,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莹莹发光的月亮。她突然很后悔,那一段整整空白了一年的时光里,她究竟丢掉了多么珍贵的爱情。
插画师:Raphaëlle Martin